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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新学期,服设系集体搬回主校区,分部女舍楼下纸箱泛滥成灾。
学生成群席地而坐,在道上闲聊追逐打闹,场面好比跳蚤市场混杂。
正值九月初,秋老虎势头不减,空气闷而燥。
树荫底下,林飞飞盘腿坐在纸箱上,手中一把扇子来回挥动。
“你特意留一箱东西是坐这玩手机啊?”
林飞飞嚼着薄荷糖,目光不离手机:“姐高兴不行吗?”
涂言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泌尿科广告扇据为己有:“齐三在群里喊晚上打牌,去不去?”
“上回赢走他的还没挥霍光,不去。”
话音刚落,外卖员驾车冲进箱海,林飞飞蓦地腾起身挥手示意,箱子摇晃几下稳稳定住。
外卖来得及时,涂言抄起一块披萨吃在嘴里,顿觉宽慰不少:“那吃完这顿我先撤了。”
远处一辆轿车迅速驶近,林飞飞轻身跳下纸箱,甩头冲她灿烂一笑:“最好不过。”
涂言觉得她有点不正常,有股蓄势待发预搞事的架势。
身后,车喇叭鸣笛扬起,众人目光随至,聚焦在豪华车标低声议论。
天色擦黑,气温瞬降几度,夜晚有风而至。
林飞飞叼着根吸管转身朝车迈去,停在摇下窗的副驾门旁,微微弯腰探向车窗。
“同学,箱子挪一下。”
林飞飞望一眼铺满水泥地面的纸箱,再看向正值青年,不算多客气的司机,姿态悠闲:“恐怕不行,我们系在搬家,东西又多又沉,你要出校的话,烦请西边校门。”
“赶时间通融一下,挪开几个纸箱,让出一条车道即可。”
林飞飞单手掐腰,另只掌心托杯卡曼橘饮料:“可以是可以,但是谁挪?”
“你下去挪。”
暗光中的后排车座,冷不丁飘出一道男声,沉中带稳,又携几分不耐烦。
林飞飞再度弯腰,双眼不打招呼凑进窗内,目光顷刻由惊转喜:“知远哥。”
简知远微扬下巴,背靠后排座椅,自始至终不曾挪动一下,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好巧啊,你怎么在我学校?”
“工作。”
林飞飞若有所思般提起笑意,一改先前不配合的散漫态度:“你赶时间约会吗?那我尽快给你挪箱子。”
司机向后瞥了眼,简知远扬手一指,示意他跟上。
几分钟后,司机满头大汗回到车上。
车轮匀速压过沥青路,经过一双长且直的白腿,简知远偏目正与窗外弯腰的林飞飞对视,直到车窗摇下,她目光才找准位置。
司机及时踩停车。
简知远望向她身后的纸箱:“没包车?”
林飞飞姿势不动,因挪纸箱沁出的汗从额鬓滑落至下巴:“包了,但是多出一箱,准备跟系里安排的大巴车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我,估计要守星星月亮了。”
简知远掀开眼皮,夜色转瞬而至,黑得越来越早。
“知远哥。”
简知远眨眼对上林飞飞双眼,她手背轻带过下巴的一滴汗,面对年长之辈时的乖顺笑意挂在唇边:“你是要去哪吗?”
简知远似看出她意图,回答干脆:“璟园。”
她目露惊喜之色:“那你能捎我一阵吗?”
反正顺路,简知远无所谓,吩咐司机下车搬箱子。
打发了涂言,林飞飞走到副驾拉开车门,跳上座位系好安全带,给司机报了一个公寓地名。
简知远落在平板屏上的目光掀高,不见前方的人影,只闻解释传来:“我那一箱是换季的衣服,准备送到住的地方,也顺路。”
简知远没吭声,无关紧要垂下头,继续看分部项目的文件内容。
窗外街景飞驰,暖中带凉的微风钻入车厢,晦涩光晕中,从前座弥漫开一股清爽的橙花香。
路途不算近,简知远无心用眼,闭目养神间闻到那股佛手柑调,微耸眉尾睁开眼,见她下巴垫在手背,趴窗沿上嚼糖果。
林飞飞滴溜转着眼睛赏街景,有感望向肩后时,从座椅缝隙看见简知远冷淡的脸,她捋走耳边让风吹乱的羊毛卷,冲他提笑问:“开个窗,不介意吧?”
“随意。”
不似年初在校庆上口若悬河的简知远,私下里,他态度实在冷淡,不用看任何眼色行事,若不是依仗某种关系,估计多一眼都欠奉。
年轻有为的公子哥,丰厚家业流传百年,到了他这一代早已能坐享其成,可简知远似乎有自己的抱负,在建筑圈大展拳脚创设事务所,算是为数不多才华横溢的公子哥,非游手好闲之辈能比。
不过,他花天酒地起来也不输那些人。
车开过燕大,溜了两公里,在一处公寓大门前停住。
司机搬下箱子,林飞飞候在喷泉前等管家,遥望那辆车朝璟园方向驶去。
中秋节,大学放假三天,林飞飞回了依山傍水的璟园。
青色庭院中,两个园丁正在浇灌景观,林飞飞从石板路轻盈踏过,甩着包进了家门,正遇上一众长辈坐前厅饮茶交谈。
她欠身叫了一声:“爸。”
“这是我小女飞飞。”
林绍辉对面坐有一双中年夫妻,两人仪态万方,气势如虹,三分敬意远远不够。
林飞飞逐一打过招呼,从前厅恭敬退下了。
她的闺房在后院,穿过郁郁葱葱的花园,纳凉石亭中一道人影微动。
简知远手中一盏茶,膝盖交迭,正岿然不动坐在手机前,左耳上挂一只蓝牙,似乎在视频工作。
林飞飞环顾一圈,稳步走上石亭台阶,还未靠近简知远,他已有察觉,头也不回地丢了句:“你先过去,我一会到。”
简知远抬手喝尽盏中余茶,冲视频中的助理吩咐道:“剩下的细节,等节后再对。”
“简总,您身边是?”
林飞飞不知何时闪到简知远身后,他从屏幕中仔细打量一眼,不禁提了提眉尾,随即挂断视频,慢悠悠看向肩后大变活人的林飞飞。
阶下,高跟鞋清脆踩在石板的踢踏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一道女音传向石亭,同样沉中带稳。
“你忙好了吗?”
林飞飞顺着声望去,秋日花园中,林潇然着一身新款山茶花套装,顺直长发扬在风里微荡,宛若白衣仙子不可亵渎,一如既往冰清高洁。
简知远收了手机,抄兜走下石阶,一身熨帖的黑西装,尽显矜贵清隽,驻足停至林潇然身侧。
林飞飞还未从另侧石阶走下,已让林潇然冷声叫住:“过来。”
她又乖乖折回院中,睁着无辜的双眼不动声色。
林潇然自上而下扫过她的装扮,眉眼中不悦尽显:“把你这身换掉。”
简知远饶有兴致候在一旁,嘴边擒着冷淡的笑意,看一看热闹。
扫兴之色跃然脸上,林飞飞看看她,又扫扫自己,嘴里嘀咕:“我怎么知道你穿的跟我一样。”
林潇然神色凛冽,夹带几分信手拈来的蔑视:“你跟我可不一样。”
赝品与正品的区别。
林潇然不必多说,抱臂擦过她时丢下一句:“见不得脏东西,家宴不许上桌。”
平常场面罢了,简知远未置一词,抄兜跟在林潇然身后,惊闻院中一道清甜之声响起,略有几分新鲜。
“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