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谙怔怔地看着那侍卫与杀手拼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这一生到头来众叛亲离,孤立无援之际竟有个陌生人肯舍命护他。
侍卫身上洇开的血色刺痛了晏谙的眼睛,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重新提起了剑。
即便寡不敌众,两人的也没有半分惧意。刀光剑影中,他们靠在一起,将后背交给对方。
“你不该来的。”晏谙说。能得一人如此,晏谙不胜感激,同时心怀愧意,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原本不必落得这般下场的。
“保护王爷,是属下的职责。”血光飞溅间,侍卫如是说道。
一人从侧后方袭来,晏谙被正面纠缠着腾不出手来。侍卫看着那剑锋指向晏谙后心,什么都顾不得了,放弃抵挡已经逼到胸口的剑,用尽全力挥剑,替晏谙拦下了这足以致命的一击。
长剑贯穿了他的身体,侍卫四肢发软,口中溢出血来,唇角扬起一抹极轻极轻的笑意。
王爷,我自年少时倾慕于你,见过您谈笑风生的恣意模样,只一眼便刻进心头再不能忘……今日如此也无憾了。
晏谙亲眼目睹侍卫倒下去,一双手都在颤抖。这世间最后一个可以托付的人为他而死,那一刻,晏谙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着落的内心重新被抽空。他血红的双眼扫过一个个杀手,明明浑身是伤,已是强弩之末,那副嗜血的模样还是让杀手心中为之一震。
那一夜,别院血流成河,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能晏谙能负隅顽抗那么久。他战到了最后一刻,直到精疲力竭的倒在血泊中。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晏谙忽然遗憾地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问问他的名字。
若能让他早一点知道这个人就好了……
晏谙缓缓睁开眼,头痛欲裂。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阴冷的雨夜,到处都是血……而此刻他坐在这间宁静温暖的屋子里,虽是寒冬,但地龙烧的很旺,四处都是暖洋洋的,仿佛那些绝望的、痛苦的、挣扎的过往都只是他伏案小憩时做的一场梦。
他当然认得出来这里是他的衡王府,可他不应该是死了才对吗?晏谙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他这是……重生了吗?
屋外传来低低的争执声,晏谙下意识的来到窗前,是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其中一人的背影晏谙一眼便认得出来,正是重生前与他共赴生死的那个人!
“你怎么能这样说王爷?”故岑忍着怒意,不满地道。
听到他的声音,晏谙心中猛然一震,险些就这样直接从窗子跳出去见他,却听另一个侍卫道:“怎么不能?眼看又是一年了,待在这破落的衡王府能有什么前途?也就你看得起这里。”
那侍卫越说越起劲,有意显摆似的,完全没注意故岑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我有个远房兄弟在怀王府做事,我托了他看看能不能也给我找个活儿。跟着怀王定能有出路,”他说着说着,嘴便没了把门的,“哪像咱们王爷,既无权又无宠的……”
二皇子晏谦,开府后封为怀王。
这侍卫话还没说完,故岑的拳头便迎了上去。
晏谙冷眼瞧着两人扭打在一起,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个为了保护自己孤身奋战的人。但他并没有上前,因为另一个人已经厉声阻止了他们。
陈鹏,晏谙眼眸微敛,那个背叛自己的心腹。
“王爷就在房内,你们两个竟在此处打了起来,如此失态成何体统!”陈鹏怒气冲冲地训斥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谁先动的手?”
出言不逊的那个虚心地瞟了一眼故岑,忙道:“是他!是他先动的手!”
陈鹏便看向故岑:“你先动的手?”
故岑却只是垂头不语。
“是与不是?”陈鹏加重了语气,“哑巴了不成!方才那股劲头哪里去了?”
故岑暗暗握紧拳头,咬牙吐出一个字:“是!”
晏谙在心底叹了口气,是个傻子。
“私自斗殴,各罚半年俸禄,若是再犯决不轻饶。”陈鹏看着故岑,“你多加二十军棍。”
丢了半年的俸禄,侍卫一脸不甘,愤愤地盯着地面。故岑沉声道:“卑职领罚。”
晏谙不可能再坐视不理,推门踏雪而出。
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陈鹏扭头见了晏谙,忙行礼道:“王爷怎么来了?”
故岑心里一动,想抬头又不敢,只能垂眸看着晏谙的靴尖。
晏谙面无表情,目光冷峻,寒声道:“我再不来只怕府里便乱了套了。”
陈鹏闻言有些意外,他想不明白晏谙的心情为什么突然这么差,为了这点小事来呛自己,却还是连忙跪地道:“惊扰了王爷,属下罪该万死!”
“确实罪该万死。”晏谙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话里有话。他不再理会陈鹏,对那侍卫道:“我竟不知府上还有这等心高气傲之人,志向远大是好事,只是衡王府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赏一百军棍,逐出府去。”
陈鹏闻言微微皱眉,晏谙的行径一改往日作风,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哪用得着这么严重的处罚。
侍卫腿脚一软,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晏谙视而不见,继续道:“陈鹏的处置有失公允,回去自行思过罢。”
只说思过,却未言明期限。陈鹏难以置信道:“王爷!属下之罪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