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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鹅

 

倏然想明白他不接受裴映爱过别人的原因。

不是把裴映当成了自己的东西,不是占有欲,也不是感情洁癖。

是怕比较。

因为内心深处,他相信自己谁也比不过。

只要裴映爱过别人,就不会爱他。

他不配。

他伸过去手,在裴映手背上一下下揩指甲印。

裴映的手背摸起来有些潮湿,床单上也有这种味道。

“换床单。”他开口。

“现在换吗?”裴映问他。

他想了想,实在懒得挪地方,翻了个身道:“明早。”

早上他没着急去公司,吃完早餐,恰好看到裴映更换床单。

他第一次看见裴映换床单。

他从不觉着这事儿多麻烦,以前定期有阿姨打扫他的公寓并帮他处理这些。

床单边角有松紧带,用来扣在床垫角上,松紧带造成床单边缘一大块褶皱,但裴映却变魔术一样将褶皱全部碾平。

裴映没有把换下来的床单放进洗衣机。

他问原因,裴映回答:“等下太阳高一点,洗完立刻晒味道比较好。”

施斐然点点头。

从咖啡壶里倒出剩下的半杯咖啡,端着杯子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

“你今天不去公司?”裴映问。

“下午再去。”他说。

裴映晾好被单之后离开家去了工作室。

施斐然派去的私家侦探还在跟裴映。

他本以为裴映就算不见安如玫,也会在安如玫病房门口待一会儿,问问医生情况之类的,但裴映真的如他要求的那样,没去医院。

他侧过头,再一次看向玻璃柜里的木头爬架。

起身走到玻璃柜前,仔仔细细地看这个爬架。

仿真树皮有划痕,有掉皮的部位,显然不是新的。

金渐层之前一直养在安如玫那里,那么这个爬架只会是安如玫送来的。

施斐然皱起眉,打开玻璃柜,伸手去拿那个小爬架。

手指刚挨到爬架,金渐层飕地跳过来,一口咬在他手上。

疼都没来得及疼。

他满脑子都是“为什么啊”。

金渐层咬完他,瞳孔扩成圆形瞪着他,出不了声,只用眼神在回答他:为什么啊。

它没有回小房子掩体里藏着,而是用下巴卡在爬架顶端,四只蹼抓着爬架,可怜兮兮地抱着爬架立在上面。

施斐然尝试跟它好说好商量:“我给你买个纯金的爬架。”

它不动。

过了一会儿,施斐然叹口气,关上柜门——蜥蜴不在乎爬架是不是纯金的。

明天裴映在艺术空间有个人展。

艺术空间装修完有月余,虽然凭鼻子闻不到任何味道,但裴映总担心有残余的油漆。

因为施斐然对油漆味过敏,所以他压根没跟施斐然提这件事。

——担心施斐然非得去捧他的场。

现在比起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油漆味,他更担心和施斐然生出间隙。

他没想到安如玫会给施斐然带来这么大的恐慌。

他特意在这几天将自己的行程安排毫无保留地告诉施斐然。

于是施斐然果然要跟他一起去。

他尽可能从各种角度分析了艺术空间可能有没散尽的油漆味,劝施斐然别去。

当时施斐然正在给人回邮件,从笔记本电脑屏上端露出眼睛:“什么?”

——日理万机的施总压根没听见他说话。

他只好朝施斐然笑了笑:“没事。”

反正说了施斐然也未必听,他的建议无足轻重,就像他对施斐然的好。

主理人选择的红酒不错。

灯光太过花哨,但还在容忍范围内。

裴映被几个杂志社的人绊住,余光扫见施斐然正和一个他没见过的男人说话。

从裴映的角度只能看见施斐然的背影和那男人的正脸,那人看上去和施斐然关系挺熟,长得英俊又面善,让人颇生好感。

凡是天生就能让人生出好感的事物或者人,都会让裴映萌生警惕。

胡奉妩高跟鞋哒哒踩得飞快,凑到他旁边道:“裴老师,门外有人找你……”

在门外,说明是这人的身份不适合今晚的场合,胡奉妩又是这副焦急神色,裴映在胡奉妩开口说出是谁之前先行问道:“我叔叔?”

胡奉妩愣了下,点点头。

强行被切断长篇大论的杂志主编看看胡奉妩,又眼巴巴看向他,大概是希望胡奉妩赶紧闪开,好让他继续完成长篇大论。

“抱歉,失陪一下。”裴映道。

主编一副被活活噎死的表情,说:“没事没事。”

他没有走向门口。

而是径直走向施斐然。

刚好和施斐然说话那男人去了别处,空出了施斐然。

“喷剂你带着吗?”裴映问。

施斐然眼神微妙地盯他,似乎在问:他一个没有哮喘的人,总问什么喷剂。

僵持三秒之后,施斐然才伸手进裤袋:“带了啊……”又摸摸另一边,眼睛睁大了些,“我真想要带来着。”

裴映真对施斐然没办法,生气都没办法。

施斐然笃定他身上肯定带喷剂,所以施斐然经常不带——这是种在施斐然潜意识里的习惯。

裴映叹了口气,掏出兜里备用的喷剂递过去:“我离开一会儿,最多五分钟,请你在我回来之前保持呼吸,不要断气。”

施斐然突然笑起来,笑得弯下腰,手搭在他肩上。

他认真讽刺施斐然时施斐然总会笑得不行。

他也不是非常理解施斐然的笑点。

他把那瓶喷剂放进施斐然西服口袋,才走向门口。

他的叔叔裴庆丰、他父亲唯一的弟弟正在夜风中踱步。

风吹得裴庆丰脸上的皱纹越发蜿蜒。

这男人穿着一件棕色的羽绒服,看见他走出门,跑过来直奔主题:“你能不能去见见如玫?”

裴映开口:“抱歉,不能。”

“你也不要怨如玫……有些事你不知道。”裴庆丰说。

裴映有些敬佩裴庆丰,能在这样的时候为了安如玫,给他低头。

“当初是我让她选,”裴庆丰说,“我供你出国,她跟你断了。或者我跟她离婚,但我也不可能再给你掏一分钱。她没钱供你出国,再说她比你大十多岁,总归是不可能……”

春寒料峭。

裴庆丰的手机铃响起,带着一串回声,仿佛刺耳的跑调,中断整个商街的爵士乐。

裴庆丰掏出手机,听那头说了几秒,皱紧眉头道“好”,急忙要走。

“怎么了?”裴映问。

“如玫又休克……这次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裴庆丰的眼神充斥着迷茫,片刻后,一把拽住裴映手臂,“你跟我去见她一面!”

腕表指针每隔一秒钟动一下。

施斐然注视着表盘。

说好五分钟,已经过去了六分钟,他有点烦躁,于是屏住呼吸,决定断气。

秒针动了二十下,胡奉妩站到他身边通风报信:“施先生,来找裴老师的是他叔叔,你别担心。”

断气失败,一口长气吸满胸腔,他看向胡奉妩,卡了半天,只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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