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熹·花下少年应笑我6
不打算恒久伤心。然后,他在心里严重警告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不管是赵煊赢还是赵焕赢,和你都没关系,同样的,他们也不会丧心病狂到来为难一个已经出家的弟弟。
他离开了羊圈。
赵熹办了一场宴会,庆祝小羊的喜丧,赵炳说他是想收礼想疯了,那天他们喝了很多酒,喝完了,赵熹就再也没有提起过那只羊。
羊圈就空在那里,苜蓿叶子被收走,没有新的羊入住。
春天过去,夏天过来,赵炳妻子任氏的肚子越来越大,七月流火的时候,赵烁的妻子田氏也怀孕了,皇室的子孙越来越庞大。最引人瞩目的还是赵谌,宰相蔡瑢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为了讨好太子,提议给赵谌皇子待遇,而赵焕的合作伙伴王甫则认为,给赵谌皇子待遇无疑是把太子当成皇帝。他们在皇帝御前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赵煊上了一道劄子,请求皇帝把赵谌的待遇降低,皇帝允许了。
这个小孩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大家的心,那年九月的时候,赵熹进宫去拜见韦氏,韦氏和他扯闲篇:“听说会讲话了,官家夸他聪明,舌头利索。”
赵熹戳穿父亲:“爹爹是觉得大哥舌头打结。”
皇帝天性爱谈笑,而太子则严肃木讷,因此皇帝偏爱和自己性格相似的次子赵焕,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两个人一起笑开,然而赵熹走出宫,忽然就觉得漫无目的。
他走啊走,走啊走,走过东华门,走过热闹的坊市,忽然看到一个格格不入的建筑。
他让康履去问,康履拉了好几个人才有答案:“这据说也是一个教派,叫做‘一赐乐业’。建筑与中国不同,是与契丹、女真一样的外族,叫‘犹太’。”
赵熹自属神霄教派,并不想管什么一赐乐业,然而,一阵唱诗声传了出来。
这人献完了赎罪祭,
就要把那只活着的公山羊奉上。
两手按在羊头上,承认一赐乐业人诸般的罪孽过犯,
就是他们一切的罪愆,
把这罪都归在羊的头上,
借着所派之人的手,送到旷野去。
要把这羊放在旷野,这羊要担当他们一切的罪孽。”
大家合唱道:“看哪,羔羊,背负世人罪孽的。”
人还不少。
赵熹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康履怕他看到以后人笃信异教后生气,连忙道:“外头生民愚昧,颇有不信长生帝君,改信此教者,说什么可得永生,能洗漱罪孽……要是杀一只羊就能脱罪,那成什么了?”
赵熹摇摇头道:“羊这种生物,有角却不拿来攻击,被人捉住也不鸣叫,被人杀掉也不哀啼,跪着接受母亲的乳汁,可谓好仁、重义、知礼,难道还有比羊更适合替罪的动物吗?他们虽是异教,这话却不假。”
康履一时呆住了,赵熹瞥了一眼这异教教堂,转身离开。
他慢慢走回自己家里,可还没到门口,就看见赵炳满脸惊慌地冲向他:“你嫂子今天进宫——”他只说了个前情,大概是觉得事情太长了,就直截了当告诉赵熹:“童道夫在前线大败,爹爹要禅位给大哥!”
“什么?!”
赵熹睁大了眼睛,他预感到了宫廷政变的发生,于是当机立断:“回家去,咱们别见面!”
那天晚上赵熹几乎没有睡着,后来他才知道,就在那天晚上,三哥赵焕听说皇帝禅位,领着一帮宦官去了福宁殿,但一切早就尘埃落定。
收复燕云的计划彻底失败,金国人灭了辽国以后,现在还要南下攻打他们。
最后的时刻,皇帝终于停止了二十年的摇摆选择,把皇位禅让给了太子。
赵熹去朝贺新天子,他的大哥赵煊。
对他下跪的时候,赵熹忽然想起了母亲的描述,二十多年前,他的母亲就这样跪在赵煊的母亲面前,这是否是一种命运的轮回?
新天子的受禅仪式很仓促,赵熹当天晚上回到家里,门又被拍响了,太上道君皇帝——他父亲的新称号——的使者降临到康王府,赵熹急急披了衣服到堂前去,使者急匆匆的:“道君夜梦天帝,要去亳州烧香,明天就走,请大王速速收拾行装!”
赵熹愣住了:“烧香?”
紧接着,他联通了前后——这不是烧香,是去南方避难!
赵熹大惊失色:“这是要迁都吗?我姐姐呢?”
使者道:“不是迁都,大王尽快吧!韦娘子想必也在收拾了,娘子们、大王、帝姬们都去的。”
赵熹心想这世界疯了:“我们都去,这怎么不叫迁都?”
使者道:“官家还在东京啊!”
赵熹一时之间没有话说,他转身进府,点亮了所有的灯开始收拾东西,恐怖、寂静蔓延了整座康王府。
可赵熹的心中,忽然想起了那句唱诗。
“把这罪都归在羊的头上,要把这羊放在旷野,这羊要担当他们一切的罪孽。”
“看哪,羔羊,背负世人罪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