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机车来的男人
景说:“是蜘蛛?怎么只有四条腿?”
“是人啊!圆圆的这个是脑袋,中间还有身子,手脚都这样折过来……我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你们几个不会是在骗人吧?”
在人群中心一脸菜色的男生怒喝一声“我操,假你个头”,他扒开人群,朝这些人勾手,让他们跟自己来。男生带着班上大部分人浩浩荡荡地去了隔壁班,励光厂高中只有两个高三班,他把白纸一亮,问昨晚有没有人也看见了这东西,隔壁班很多人表情也不好看,他们只是比较老实,以为只有自己看见了,没能去找其他人聊。
施霜景早就没有在盯着那张白纸了,可好像白纸上的形象一直残留在视网膜上,有种很怪异的恶心感。虽然那纸上只是简笔画,可施霜景好像能在脑中自动补全成完整形象一样。
人?暴雨夜里贴在窗户上的人?手脚扭曲成这样还能动的人?
施霜景后颈毛毛的。
中午去孤儿院时,施霜景特意提了两箱苹果。他事先给刘奶奶发了消息,所以中午他抵达时,孤儿院的大门已经打开了。那厚重的铁门是白院长上任时换的,施霜景不喜欢铁门,也不喜欢白院长。他今天会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白院长不在,而且刘奶奶还做了红烧肉。
“小景,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了?回家还提水果!”刘奶奶笑着拍了拍施霜景的手臂,施霜景把苹果摞在地上,院里好几个孩子一涌而出,围着施霜景转,高兴得不得了。
“小景哥哥,小景哥哥——”五岁的毛豆见到施霜景就伸手,施霜景放下书包,熟练地抱她起来。他离开孤儿院的时候,毛豆才两岁多,刚刚能说些含糊词,施霜景那时经常抱着她玩。
福利院这一代的小孩大多都还是小学生年纪。从乡下搬上来之后,福利院有一阵子缺少稳定的补助,分配到的孤儿也不多,各方面的福利和市福利院比不了。现在这些孩子大多是励光厂以及周边村镇的孤儿,所以孩子与孩子之间也存在着断代的现象。
那些比施霜景大的孩子去了哪里,施霜景不知道。施霜景的手机都是自己十八岁从福利院出来之后打工购买的,那些大孩子有些留了联系方式,有些没留。和施霜景关系还不错的孩子,施霜景大费周折才加到对方的微信,彼此却不说话。
那些比较漂亮、健全的孩子,很早就会被领养走。励光福利院照顾小孩子很有一套,领养率还不错,但与之相比的是,如果健康的孩子都找到了新家,那些不那么健康的、留下来的孩子们就更显得可怜。
“来来来,正好开饭,过来吃。”刘奶奶招呼施霜景去食堂。她捏了捏施霜景的手臂,确认施霜景手臂上还有肌肉,看来是有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一阵机车呼啸声在耳膜留下声音残迹,施霜景下意识回头。
有病吗?在都是老人小孩的厂区里飙机车?
一眼就识得其造价昂贵的机车在雨中飞速行驶,顺着励光厂的水泥路直行,但在一道分岔路时,机车灵巧转向,驶进山里。公路绕山铺就,机车亦是绕山而行,在驶过一道山坳时,机车停下。
透过头盔,一对蓝眼睛视线如炬。山坳岩壁上有一个开凿得极其平整的洞口,山石残留着当年的红色油漆印记,山洞里黑黢黢,让人看不真切。那些东西就是从这里爬出来的。好恶心的东西。
罗爱曜稍稍转身,看向山下。从这一定点往下俯瞰,视野正好能装进大半个励光厂。
事情到底从哪里开始错位的?是从酒店那一夜施霜景没能死成开始吗?罗爱曜想道,如果不是自己惹的祸,自己为什么要来收拾烂摊子?但这能说是那个人类的错吗?肯定不是。不论如何,罗爱曜得亲自来买单。他甚至不能让那祭品来找自己,而是自己来找那祭品。
罗爱曜在这一场浊雨里忽然觉得一切都十分可笑。他一个佛国之人,只能找索多玛、蛾摩拉的譬喻来形容眼前场景未来将受的遭遇,然而他现在要主动入不义之城,找一个早该死或不久之后就该死的人。
这一切都乱了套,可罗爱曜没经历过。从来都是世间大乱,而他是不变法。如今这乱套是乱在罗爱曜身上,业报活生生将他也卷进去。他再也不能独善其身。
来都来了。就这样吧。罗爱曜想,世上有情,离苦得乐,或万法破灭,一切一切,总该到我。沉寂千年真的太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