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7 三个消息
宣读了术前注意事项,术中可能存在的危险和术后的一些生理反应,龚崇丘逐条浏览签字画押。
陆珊瑚在旁边看着厚厚一沓知情同意书心惊肉跳,这才真实的理解了什么叫龚崇丘“有创的”给予多多的“治疗手段”,尤其是他听到金邢说出那句“加重信息素紊乱而导致的腺体枯竭”,意思是也许龚崇丘从此以后会变成跟他一样的beta,甚至因为腺体枯竭而缩短寿命?他虽然不懂龚崇丘的身价到底几何,但从龚崇丘每日跟秘书团的忙碌里也能看得出,这个男人究竟掌管了多庞大的企业,为了一个见都没见过几次的多多,将心比心,是可以的吗?
他心里敲着小鼓,哄睡了多多,迫不及待的拖拽着龚崇丘来到阳台。
“我不需要你一命换一命给多多。”
龚崇丘听了这话倒是一愣,嗤地笑出来:“怎么,对我余情未了,要在这里花前月下诉一段衷肠?”
听了这话,陆珊瑚担心和羞怒搅合在一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白白担心一个傻逼,扭头就走。
龚崇丘这种人精,察言观色一流,又怎能不知陆珊瑚在担心什么,他早在金邢例行公事的乏味告知时,就看出了陆珊瑚的焦虑,现下只不过是想开个玩笑,让陆珊瑚放松心情,但好像适得其反。
他背靠着阳台栏杆,双手轻松惬意地往后伸展,搭在栏杆上,仰着头看向天空那一轮宁静的月:“孩子他爸,你抬头看看。”
陆珊瑚气死,傻逼居然还在占他便宜,叫得跟什么似的。
“棠市只看得到月亮,很少有星星。初一十五,下班路上,家中落地窗前,应酬局的景观阳台,我对着这轮月亮发过无数次呆。”
发呆这种事情,好像完全跟龚崇丘是不沾边的词语。
“我心里有时候会想,月亮这么孤单,究竟何时会死。”
月亮死不死他不知道,手术是会死人的,陆珊瑚脑中久久盘旋着这个念头,他只知紧紧攥好心中那只被恐惧感塞满的口袋,扎紧,再扎紧,密不透风,不允许任何邪恶的念头滋生逃窜。
“放心吧,月亮经久存在,手术的告知都是说最严重那一面,能出什么事?”龚崇丘拍了把陆珊瑚的肩胛骨,回房一夜安眠。
然而人不能立fg,手术竟然真的发生了意外——术中麻醉休眠的原因,解开了龚崇丘的信息素保护器,龚崇丘自我意识陷入封锁,对信息素峰值压制松懈,短短几分钟,信息素紊乱症就趁乱作怪,麻醉师又没办法对他进行术中快速唤醒,血压刷刷往下狂掉,仪器警报声嘀嘀嘀响得刺耳一片。
守在手术室门外的多多,原本专心的看着一本厚重《变形金刚编年史》,突而听到飞奔而来如医护人员站定陆珊瑚面前:“快把这个签了!”术中抢救用药告知,龚崇丘竟然把抢救联络意向人填了他的名字!
按照约定守在门口,龚崇丘说,是想要推出来第一时间能够得到他鼓励的多多,吓得紧紧抱住陆珊瑚的腰:“爸爸,哥哥怎么了?”好几斤重的画册砸向地面,嗙地一声,四岁孩子一个激灵,已经懂得辨认空气中游移的危险气息。
陆珊瑚怀里抱着多多在哄没事没事,手和心却一同往下扯着坠。他握着笔的手抖得厉害,像是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如何书写。
小手术而已,龚崇丘祸害遗千年,他心中勉力圆话,又无法真正说服自己。冷汗一阵接一阵,他咬着牙就要把告知书签了。
警示灯亮起,门开了,飞奔而来的是另一个医护人员,夺过告知书:“不用签,他稳住了。”
一听这话,陆珊瑚被抽了骨头,浑身酸软无力,跌坐在地上,两名医护“哎”的惊呼,时间凝滞,龚崇丘进手术室前他对龚崇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有没有祝愿他手术顺利?心中懊恼得眼酸,昨天怎么可以任由龚崇丘说出那样的话,而不叫他呸三下呢?
直到轮床嘎吱嘎吱碾过防滑地胶,“哥哥出来了!有没有很痛,多多给你呼呼”。
“陆珊瑚。”龚崇丘声音低哑,半阖着眼,平日里丰神俊朗的面皮透着青灰色,被子盖到下巴底,即便极力克制,还是看得出他冷得打寒颤。
左右两侧视角里都不见陆珊瑚,怎么搞的,留多多一个小孩儿独自在这里,多危险心里没点数?
“哥哥!”多多倒是先哽咽出声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猴子捞月一般垫着脚勾着龚崇丘脖子,扑进龚崇丘胸口,轻轻的蹭着他额头,哥哥的额头好冰,下意识眼泪更是滂泼。他频繁住院,看过许许多多人推进手术室,有的还能笑着站起来跟他有说有笑,有的则永远消失在门的尽头。那么冰的额头,他怕得要命,哭得膈肌痉挛收缩发出“额,额”的声音。仅仅是几天的相处,他已经舍不得龚崇丘去承受这些他老早就吃过的苦。
大团大团的泪顺着他下巴尖流进龚崇丘嘴巴,苦涩中带着咸,多多抬起头,鼻头眼尾湮着红,呜咽着:“哥哥,我去跟医生阿姨说我不治了,你别给我治病了。”孩子最直接有力的爱,最直击心田的好,就是,他可以放弃自己,去换你。
陆珊瑚闻言站了起来。
“傻,”龚崇丘听到声响睁了睁眼,轻轻挪了挪脑袋,看向陆珊瑚的目光中略带责备:“你怎么带孩子的,把他吓得哭这么厉害。”也不想想到底是谁吓到了多多。
跟着走出来的金邢,闲庭信步,弯腰从地板上捡起画册,拍了拍若有似无的灰,递给陆珊瑚,话却是对着龚崇丘说:“职业生涯差点断送在你小子手里。”
陆珊瑚愣了愣看向他,一脸不解。
“龚先生要求我们在合理范围内轻微调高提取量,我还真以为他能扛住。”金邢想起当时的情况之紧急,现在后背都在飙汗,下个月的仪器还没到手呢。
陆珊瑚串了串金邢的话,心中说不震惊是假的。他答应过自己不争抢多多抚养权,也答应过自己让多多尽早得到治疗,没想到是用这样压榨自己腺体的蠢办法,铤而走险,提高抽取信息素的剂量,从而加速进程。
经此一遭,无异于让龚崇丘原有病情雪上加霜。
想通关节,他抱起多多拦住金邢去路:“金医生,我作为多多的监护人,不同意龚先生这种做法,麻烦您按照您的原有计划,我和多多都可以等。”
金邢扶了扶眼镜腿,实话实说:“虽然他这次手术定了你是意向人,但你不是他的配偶,在他清醒的情况下,作为医生,我首先要尊重病人本人意愿。所以很抱歉,我要下班了。”
“可是多多也属于计划中的受体病人对不对?我作为他的监护人能否否定这样的计划,太不安全了,一旦他发作,连带多多也会失去治愈机会!”陆珊瑚另辟蹊径,觉得自己还能再争取一下。
金邢口罩上方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乐得像偷了蜜的熊,他嗅着这点酸甜,继续一本正经的拒绝:“这我没办法答应你,总之他也快醒了,你们商量好了来找我。”
金邢看着龚崇丘和陆珊瑚这一组嘴犟青年,真真是想起了当年和老婆在家大打出手的日子。仅仅是为了周末安排孩子到底去学金邢属意的逻辑思维,还是老婆属意的大提琴这种小事,都能吵足一个月。期间无所不用其极——金邢遁走扎根医院办公室,老婆日常煮菜不放盐,就这么吵吵闹闹,转眼间孩子都高中要毕业,真真甚是怀念。
龚崇丘从麻药中彻底苏醒过来时已近黄昏,金橙暮霭,紫烟渐浓,多多蜷缩在沙发靠背上,膝头垫着那本画册,除了偶尔翻书声,余下静得厉害。
“怎么看书不开灯,眼睛不想要了?”
“哥哥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