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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金瑶母亲的情况在今天清晨陡转急下, 一下午的抢救,也不过是勉强又维续了几天的寿命。

但是医生的话已很清楚,没有再居住在重症病房的意义,不如让老人在普通病房亲人的陪伴下, 安详地离开。

手臂上的重量轻了, 梁嘉聿倾身,从桌上抽来纸巾递给金瑶。

金瑶的话语掺杂着浓重的鼻音与泣声, 叫梁嘉聿想到林知书。

想到他去看望她父亲时, 她扑在他怀里的哭泣。

感知到林知书的长大并非是一瞬间的,抱住她身体的时候, 送她上学看着她离开的时候,为她过生日的时候,牵手的时候,在包间里尝他酒的时候。

又或者,在她说想自己的时候。

她话语平铺直叙,没有少女的羞涩与遮掩。

林知书说:我想你了,梁嘉聿。

伦敦的生活同过去的几十年一样平淡、乏味,甚至苦涩。因此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梁嘉聿都会生活在世界的各个地方。他喜欢酒店,让他在世界各个地方都有落脚点。

海面偶有泛起涟漪,但也会很快扩散、消失。

尤其是身处伦敦时,梁嘉聿变成一潭死水。

但他不得不回到这里,因他知道这是他的责任。

金瑶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梁嘉聿从迷思中回神。

“有什么事?”

“梁嘉聿,我想回家。”

“不在这里多陪陪你母亲吗?”

金瑶摇头:“我累了,梁嘉聿。”

久病床前无孝子,金瑶母亲推入普通病房的那一刻,所以人也都松懈了精神。

梁嘉聿自然理解,他起身:“我送你。”

凌晨的医院并不清冷,走廊里仍有急促的脚步声。电梯下行到地下停车场,金瑶紧紧地跟在梁嘉聿的身后。

坐入车内,也如冰窖。

梁嘉聿开了座椅加热,说:“稍等一会就不冷了。”

金瑶眼眶再次湿润,她试图去拉梁嘉聿的手,梁嘉聿悄声地避开了。

车厢里安静极了,彼此几分心思其实也写在脸上。

金瑶说:“对不起。”

梁嘉聿启动车子:“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他话语平静,没有半分赌气的意味。

“我是说之前。”

“金瑶,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金瑶想要和好,而梁嘉聿并非为了她留在伦敦。

他话语如何还可以这样温和、平静,却残忍地根本不再给金瑶任何机会。

车厢里响起低而缓和的音乐,金瑶望向窗外的目光泛冷。

然而她话语依旧柔和,说:“梁嘉聿,今年是农历三十。”

梁嘉聿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是吗?已经是农历三十了吗?”

他已忙得完全忘记了日子。

金瑶再次看向梁嘉聿的目光重新变得充满期待:“我们已有很多年不在一起度过新年了。”

成年之后,梁嘉聿开始间歇地前往世界各地。后来,他只偶尔回到伦敦。

梁嘉聿想起林知书早些时候的那通电话,原来是因为今天是农历三十她才打来的电话。

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去仪表盘上的时候,此刻已快到国内早晨八点。

“不如这样,今晚你就在我家休息,明天我们一起过年。金鸣不回来,但是我家里至少热闹。我不想你一个人过节。”

金瑶话里意思过分明白,但是梁嘉聿只说:“谢谢。”

谢谢是什么意思,是来还是不来?

金瑶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胸腔里已隐隐起火。

梁嘉聿一路将车开到金瑶家前,引擎熄火,他没有下车的意思。

“早点休息。”他说。

看看,梁嘉聿冷血也冷血得温情十足。

金瑶爱他,金瑶也恨他。

“你就恨我恨到宁可自己一个人过节也不愿意见到我?”车门开到一半,金瑶忍不住回头质问他。

然而梁嘉聿面色平和,只说:“金瑶,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我明天已有安排。”

冷风吹着金瑶的头发,她面色在瞬间缓和。

“你没和我说你明天还有安排。”

“抱歉,临时起意。”

“是什么紧急的事吗?”金瑶又问,“需要我帮忙吗?”

“多谢,但是不用了。”

金瑶等了一秒,梁嘉聿已无再说下去的意思。他不愿意告诉她是什么事。

金瑶苦笑,走出了车子。

车门轻轻关上,梁嘉聿在下一秒启动了车子。

chole挂下梁嘉聿电话,又去拨打航司电话。

二十分钟后,梁嘉聿手机收到伦敦时间凌晨两点起飞的通知。

chole带来梁嘉聿的行李,早早在候机厅等待。

机场里也有关于中国新年的广告,梁嘉聿在凌晨一点四十五分赶到休息室。

私人飞机还未停到停机坪,chole买来咖啡递给梁嘉聿。

“辛苦了。”梁嘉聿说。

“应该的,”chole拿出手机,又问,“那我先发个消息告诉小书?”

梁嘉聿喝了一口咖啡,抬手制止。

“不用了。”

chole:“啊,惊喜。”

梁嘉聿无声笑了下。

两点半,飞机准时离开希思罗机场。

一路上顺畅无虞,连高空颠簸都少有。距离降落还有两小时时,梁嘉聿去洗了澡,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飞到南市,已是国内时间晚上十点半。

司机把梁嘉聿一路送回公寓。

电梯门上贴着一张精致的镂空福字,走廊里可以隐约闻到有家人在吃大餐。

一切都安静,却也很热闹。

踏上走廊的脚步比平时要略快一些,梁嘉聿在想,林知书现在在做什么?

是否点了大餐,是否在看电视,又或者是否请了朋友来家里做客,是否没想到他会回来。

拇指放上门锁,传来流畅而清脆的解锁声。

梁嘉聿打开门,里面连灯都没有开。

一切都很安静,像是根本没有人。

又或者,其实就是没有人。

梁嘉聿抬手开了灯。

客厅里很整洁,没有任何活动的痕迹。

他如常换了鞋,将行李先推到一边。

走到林知书卧室的门口。

何须敲门,她的卧室大门敞开,而里面空空如也。

林知书根本不在家。

她没有在吃大餐,没有在看电视,没有请朋友来家里做客,也没有在等待他的出现。

而她早上刚刚和他通过电话,她现在处在安全、平静的环境里。

她在别处过年。

梁嘉聿当然不会责怪林知书,是他自己未告知林知书他会在今天回来。

他将自己的行李送回房间,而后走到客厅打开了电视。

春节联欢晚会正进行到歌舞节目,梁嘉聿坐在沙发上安静地观看。

窗外,有人已放起烟花。

梁嘉聿的心里升起一种陌生而又强烈的感觉。

巨大的、虚无的、无法忽视的气体急剧膨胀,在将人的身体撑到最大的那一刻,又忽然地坍塌、湮灭,徒留下漫长而无尽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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