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热度的气体顷刻便消散于冬季的冷空气中,晕出一圈雾气。
太子之位
那是他过往最渴求的东西。
生母早逝,他不受宠时,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
灵妃受宠却无?子,两人一拍即合。
可时过境迁,人的想法自然也会?随之改变。
偏安一隅已不足以满足她这些年的等待,她想要更多。
谢允丞亦想要更多。
只前?提是,有人陪着他一道。
车轮在雪地上压出深深一道印。
因着仗阵大,西凉国的使臣也借此顺上一程路。
“你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吹凉风比较好。”谢允丞不知何时骑着马走近,瞥见纪黎又掀开?帘子。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甚至于再向前?一步就能触及皮肤,此刻,他却是克制的。
察觉到自己语气有点僵硬,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一与纪黎说话,他的心里便会?无?端开?始泛起紧张之感。
明?明?过去,他从未这样过。
关系仿佛在此刻对调,明?明?身份上是上位者,他却潜意识害怕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话。
纪黎瞟了他眼,“你的琴,什么时候拿回去?”语气平古无?波,仿佛一尊石像立在那,“离我?远些,挡着光了。”
崇安帝虽目的不明?,但能回塞外,她心里到底也是有几分?欢喜的。
前?世徐家那场贪污受贿的案子,现今也不知是否还会?发生。
届时她不在京都,也能避免被牵连进?这场风波中。
未雨绸缪,总是能安心几分?。
她没接话,谢允丞却无?声地感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你知道我?并非是什么别的意思。”语气带着些毫微的恳切,并不在意纪黎方才隐隐有几分?放肆的语句。
似乎是想起旧事,心绪难平,沉默几息,再开?口时声调像是被这久久不息的风雪割了一刀似的,有几丝喑哑,“阿黎,我?是是担心你。”
纪黎脸上惯常有的着的温和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锐利,她冷冷地扫了眼外面马鞍之上的人,冷下?了语气,“担心我??既如此,还把如此珍贵的古琴不明?就里地强塞给我?。”
“你的担心还真是别具一格。”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两世都这么不合时宜。”
谢允丞垂首不言,唇边的弧度倏地一收,又变回那副外人所熟悉的模样,“曲小姐,你频频望向这边,是有什么事吗?”
低沉的清冽声线,带着股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听见这话,纪黎面色一顿,抬眼去瞧西凉的队伍。
目光所至,是曲焉泛着笑意的异域脸庞,莫名地显露出些善意来。
她轻轻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寒风起,一下?子也不知将这句问候吹向了哪里。
女孩家的心思终究是敏锐些,只远远一眼对视,纪黎便有种能称得上诡异的直觉。
或许,她与这个曲焉,会?成?为朋友。
行至途中风雪愈烈。
天?色渐暗,无?奈一行人只好找了家就近的驿站
两人擦肩而过,曲焉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骤然叫住纪黎。
转身跑过去,把平安符塞进?她手里,兀自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停顿两下?,终于鼓足勇气开?口,但仍有些底气不足,“此刻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相见。”
“听闻纪小姐将要回塞外那边,不知能否帮我?把此符带给一个故人。”像是怕被拒绝,又赶忙补充,“若是不方便,也不碍事的”
平安符十分?精致,一看就是下?了功夫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这么捏在手里,有种沉甸甸的错觉。
“自然是方便的,只是不知曲小姐想让我?带给谁?”她与曲焉不过寥寥几面,怎会?还有共同?熟识的人呢?
谁知对面的人听了这话,耳廓处晕开?几丝红晕,“是徐公子。”
北狄。
萧瑟寒风一来,干冷的冬天?也过了半。
北狄皇宫里近来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为前?任长公主之子重返朝堂。
二是北狄新皇格尔哈身体不适,停朝半月。
北狄境内某地。
大殿四周多由红色的柱子支撑着,骨瓷样的白色纹路泛出半透明?的光泽。
近些年,北狄皇室建筑的风格多倾向于中原,保留粗犷特色的同?时,亦追求千里之外中原皇都的富贵威严。
一番融合下?来,反倒是有些四不像。
窗外细雨倾泻,夜色凉凉如水倾泻。
殿门被严丝合密地关上,圆形格栅窗前?有张深色的案台。
案台并不算大,斜放着一块造型别致的太湖石香炉,交谈间,两三股细细的烟气从中盘旋升起。
“古人常言,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烛火跳动?间,男子落下?一子,望向席澈,“如若时运不佳,那就潜身养性,如果机遇来临,那便腾跃而起。”
“我?以为,殿下?可称得上是这样的人。”
聪明?人之间说话向来是不甚明?朗,对方这么直截了当地夸赞与表达善意,惹得席澈面色微敛。
“大都督言重了,不过是晚辈运气好些而已。”
“时也,运也。”大都督格尔律摇了摇头,显然是被他这幅自谦模样给逗笑了,“若是只凭运气,殿下?可走不到如今,至于我?,也更加不可能有机会?见到您。”
格尔律熟读古书,对于兵法一类颇为自得,与北狄人血液里的战斗基因不同?,他更有种中原人的内敛与书卷气。
如今难得遇上欣赏的晚辈,对方血统尊贵,武功高强,本人也是言之有物,长相俊美。
年长许多,自家又有待字闺中的女儿,说话时也忍不住亲近了几分?,“殿下?心思缜密,不过短短几日便把格尔哈这小儿摆了一道,在下?佩服。”
北狄上下?对同?宗同?族并不像中原地带那般看重,故而格尔律虽与新帝同?出一族,却并不算亲厚。
甚至于,他内心里是有些瞧不上这个只懂打?打?杀杀,空有狠厉心思的草包的。
正说着,殿外传来宫人的通报,说是人来了。
殿中几步间隔处都摆有烛火,进?殿之后是一段不算亮堂的长廊,长廊两侧每隔几米便有宫人守着。
那小厮不敢多望,绕过一扇巨大的玉质云屏,才终于找到了人。
他赶忙把玉筒抽出,恭敬地双手呈上,额间紧紧扣于冰冷的地面,“禀报两位大人,新帝似是患了心悸之症,每每夜间,无?法安眠。”
“无?法入眠?”格尔律有些不可置信,略微挑了挑眉。
烛火映照下?,面容上投下?一层淡淡的光影,“这种蠢货倒是树敌不少。”
两人本就是联盟关系,加之格尔律有意想要挣一挣从龙之功,说话便愈发没了什么顾忌,“想不到除了我?们,竟也有别人趁此机会?要取他的命。”
席澈经?过这几日的诸多事件,心底的想法骤然复杂许多。
他天?性本就聪慧,又遭变故,自是成?长得极快。
此刻,唇边虽挂着一抹笑,可他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无?,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墨发被束起,周遭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