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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话音落下,周斟冷冷转身,经过萤火虫般摇曳的煤油灯,独自返回屋内。

早春夹杂寒意的夜风吹动,云层遮住皎皎圆月。烛火熄灭了,萤火虫飞走了,梁拙扬的心也被这个亲吻打乱。

这晚周斟没去卧室,一直待在书房。他翻开读到一半的,钟表指针不断移动,直到夜深人静,他也没能读完一章。

不知半夜几点,脚步声从楼道传来,停在门外。

书房门半敞,梁拙扬靠墙站着,并没敲门,也没走进来。

“周斟哥,你跟我说的话,我刚才在外面认真想过了。”

梁拙扬的声音沉闷沙哑,大概在外面待太久,受了风寒。

周斟靠在椅上,垂着眼眸。

“我之前跟你说,我没想过结婚的事,突然被告知结婚,我没有准备。”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梁拙扬话语一转,低头望向从书房透出,寂静停留于走廊地面的光线。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暗影仍然笼罩整个走廊。他感到身体里乱糟糟的,血液的流动、思维的运转,都被周斟的行为搅得混乱。

“十七岁就结婚,跟异性或者同性结婚,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我梁拙扬——”他嗓音愈发嘶哑,“我结婚的人,必须是我喜欢的人,如果没有喜欢的感觉却跟对方强行结婚,我无法接受。”

“即使是所谓阿娜亚的命令,我也无法接受。”

“对不起。”

从始至终,书房里亮着灯光,周斟一动不动,置身于静谧里没有说话。

zero十四层。医疗控制区,s以上级别。

工作人员形色慌乱赶来,围住刚踏出电梯的乔池。

“科长,您快去看看吧!我们实在没办法控制。”

“设备全都被会毁坏了。”

“这次失控怎么这样严重……”

“我知道了,你们辛苦。”乔池点头。她逆着工作人员快步走向最尽头的屏蔽门,抬手刷开旁边感应器,屏蔽门沉重缓慢地往内侧打开。

里面的场景落入视线,乔池心中咯噔了一下。

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所有的医疗设备悉数被摧毁,破碎的元器件散落得到处都是。原本隔离工作人员与s级哨兵的特殊强化玻璃也崩碎了,尖锐的碎渣插入地面与墙体。杂乱的线路从电线胶皮里裸露,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乔池踩着地面的碎片,一步步走到最里面。一个与墙壁严密嵌接白色柜体出现在她眼前。

这是以最尖端的科研材料打造的柜体,可以屏蔽哨兵狂躁时破坏性的能量,是乔池向zero提交报告,专门为周斟制造。

因为乔池很清楚,每次周斟失控,都习惯躲到封闭、漆黑的环境里。

乔池走过去,动作很轻地打开柜门。果不其然,周斟蜷在柜中,双手抱住膝盖,形成婴儿在母体子宫里的姿态。

乔池注视柜子里清瘦的男人,面容失神了几秒。她第一次发现周斟的秘密,是几岁来着?九岁,还是十岁?那时她才后背发冷地意识到,跟自己和寓相比,周斟到底在遭遇什么。

乔池强迫自己收起思绪,冲柜子里的人轻声细语:“谁惹你生气,把医疗室破坏成这样?”

听到熟悉的声音,周斟把脸从膝盖抬起来,一错不错盯着乔池,黑沉沉的眸子盯得人头皮发麻。

即使是a级别向导,乔池依然有种被碾压的窒息感。

“好了,别生气啦——”乔池勉强笑笑,强忍不适,把手试探地放在周斟肩膀上,“周斟,你的能量太强,我很难受。”

乔池熟悉的气息仿佛一片落叶,轻轻飘在他的肩头。狂躁从体内消退,周斟的瞳孔渐渐聚焦。

“……乔池。”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周斟脸色紧绷,“抱歉。”

“没关系,可以出来了吗?”乔池笑着问。

周斟从柜子里出来,面色惨白,整个人筋疲力竭。失控的破坏力背后是对哨兵精神力量的巨大消耗。周斟走两步就走不动了,靠在乔池身上,乏力地往下倒。

乔池扶住周斟,让周斟躺在地上,脑袋枕着她大腿。

“他拒绝我了。”

周斟恹恹开口。

“他说,他要跟喜欢的人结婚。我不是他喜欢的人,他和我的婚姻不应该存在。”

乔池在衣服口袋里掏了掏,摸出烟盒。控制区是禁烟的,但乔池无视了zero的这条规则。她把烟衔在嘴里点燃,深深抽了一口,眯眼往空中吐出烟圈:“小孩子懂得什么喜欢跟不喜欢。”

“梁拙扬或许不懂,”周斟喃喃,“但作为一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我同样不明白。”

乔池一顿,低头注视枕在自己腿上的男人。黑发凌乱洒在额上,浓密睫毛覆着眼睑。多么虚弱、无措,透出一种与世人格格不入的孤独。与被新闻塑造出的那个在前线大放异彩、高傲冷淡的周斟大相径庭。

“睡会儿吧。”乔池手指轻揉他太阳穴。

“不想睡。”

“那跟我做怎么样?我是向导,虽然只是a级,应该也能安慰到你。”乔池抽着烟笑了笑,挥手一指墙顶损坏的线路,“正好摄像头也被你摧毁了,监控科的工作人员不会知道这个房间发生什么。”

乔池半开玩笑的话语,周斟并没有领会到。他蹙起眉头,似乎在思考乔池为何提出这样一个建议。过了几秒,周斟扯扯嘴角,低声说:“你知道的,我没法对女性产生冲动。”

——你知道的,我没法对女性产生冲动。

乔池眼神暗淡一瞬,随即又被笑意掩去。她弯下腰,吻了吻周斟黑发,像姐姐哄弟弟一般,轻声哄他:“那还是睡觉吧,记得小时候我怎么对你说吗?再难过,睡一觉起来,总能熬过去的。”

夜幕下的明川市区灯火通明,无数高饱和度的广告牌与霓虹灯,令置身其中的人目眩神迷。

周斟双手拢在外套口袋里,穿过人流,没有方向地往前走。喧嚣如同轰然的风擦过耳畔。

他走入一条昏黑僻静的小路。

街边的垃圾桶没收拾,散发恶臭。旁边倒着一个吸毒过量、肢体扭曲的流浪汉。周斟经过流浪汉时,忽然听到有人喊他:“先生,可以帮帮我吗?”

周斟循声转头,见一个男孩站在墙角。男孩很瘦,穿破了洞的夹克,脸上挂着被揍的淤青。

男孩怯生生说:“我爸爸是赌徒,每次输了钱就打我。我需要回家拿点东西,但我爸爸在家,我怕他打我。先生您可以陪我一起回家吗?”

“你的父亲怎么打你?”

男孩不理解周斟用意,指指自己脸:“这就是他打的,你看。”

周斟沉默一瞬,又问:“你多大?”

“十七,”男孩忙说,“我满十七了。”

周斟不再说话,一动不动站着。男孩想了想,试探地走近搂住周斟。

周斟没有拒绝。

男孩开心笑起来,胆子大了几分,主动拉着周斟往前走。不到两百米,男孩的“家”就到了,是间地下室。男孩带周斟走进去,反锁房门。

里面一张桌子、一张床,设施简陋,空气里散发霉味。

周斟环顾房间:“你父亲呢?”

“爸爸正好出去了吧。”男孩耸耸肩,端起水壶倒了两杯水。一杯握在自己手里,一杯递给周斟,“先生你先喝口水。”

男孩说完,抬起手里的杯子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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