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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压得极低,像在自言自语。梁拙扬一时没听清:“你刚才问我什么?”
周斟没有接腔。
梁拙杨抬眼看去,忽然发觉,不知何时,眼前男人的神情变得阴郁。
梁拙扬走近周斟,要捧起他的脸:“怎么了?”
周斟一扭头躲开了他,梁拙扬的手悬在空中。
周斟的态度忽冷忽热,令梁拙扬不知所措。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有了脾气?梁拙扬困扰地笑了:“到底怎么了。”
周斟轻轻摇头。
梁拙杨试图缓和气氛,扯嘴角笑了笑,口吻几乎有些低声下气:“告诉我好吗?”
“没什么,”周斟转过脸,露出不愿再说的表情,“小拙……我觉得累,想回去了。”
宋婉下午喊梁拙杨打帮手,包了很多饺子。听说周斟不留下吃饭,她连忙把饺子仔细收进分隔保温箱,又把家里的车钥匙塞给梁拙扬,要梁拙扬开车送周斟回家。
梁拙扬说声知道了,开车出了门。一路上,周斟静静坐在副驾驶,目光落向车窗外疾驰而过的街景。梁拙扬莫名奇妙被甩冷脸,心底到底不痛快,索性也不开口讲话,任由压抑氛围在车厢里发酵。
直到车停在门外,两人一句交谈都没有。
周斟换好拖鞋直接去了二楼。梁拙扬没跟他上楼,默默把饺子冻进冰箱,在餐厅独自待了一会儿,转身关门走了。
到家接近九点。梁拙杨洗完澡,头发都没干就躺在床上。可过了很久,他仍没能睡着。
他烦躁地起来,啪地打开台灯。
到底是什么惹斟情绪变差的?
他进房间时,周斟站在书柜旁,正读他的小学生作文。那作文虽然写得恶心但又没说不好的话。不该是作文搞得周斟不愉快的吧!
台灯的光线照亮房间墙壁。黑莱朵朵在海报里笑容甜美。梁拙杨心中一跳——难道是因为这个?
周斟昨夜喝酒醉,迷迷糊糊讲了很多,还很介意他有喜欢的女明星。周斟是看到海报仍然贴在墙上,所以不高兴吗?
梁拙扬皱了皱眉,翻身下床,把贴了多年的海报从墙上撕了下来。紧接着他拉开床下的抽屉,翻出所有与黑莱朵朵有关的周边,一股脑放进了纸箱里。
半夜十二点,他套上外套、搬着箱子出了门。附近有一家贩卖漫画与明星影音的商店,梁拙杨将箱子搁在关闭的卷帘门边。
大部分与黑莱朵朵有关的产品,他都是在这里买的。现在他又把它们物归原位。
放下箱子,梁拙杨返回家中。他准备回房时,脚步停在楼梯上,转身又走到玄关拿起他爸的车钥匙,再次离开了家。
夜色寂静。
周斟躺在床上,怔怔望向窗外。
分明梁拙扬没做错任何事,他却把负面情绪都发泄在梁拙扬身上。
梁拙杨肯定很困扰、很奇怪……肯定生气了。
送他回来的路上一句话不说,放下东西转身就走。
躯体再次冷了起来,周斟不由蜷屈四肢。
他感到自己内心最深处,隐藏在骨头里撕毁的冲动挥之不去,如同阴暗里滋生的植物,渴求明亮与温暖,又怀有嫉妒与厌烦,企图将明亮与温暖打碎。
周斟的身体畏冷颤了颤。
从未得到过,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得到后再失去。
与其等到被放弃,不如自己亲手打碎。
他已经被放弃过三次了。
第一次是被他的爸爸……当他心慌意乱地哀求周则弥,说出那句不该出口的话后,周则弥露出了一丝混沌的笑意。周则弥靠在墙角,枪放进张开的口腔。他呆呆盯着周则弥,鬼压床了般一动不能动,暗红血浆如烟花在他的瞳孔里爆裂。
第二次是被收留他的女人。女人在两年里不停重复同样的叙事。她住在蓝房子里,房子外种满红玫瑰,清澈的河流环绕村庄。他带着女人的骨灰,循着女人所说的地点来到边境,却没有找到女人的故乡。一个叫程郁的军人告诉他,即便真有那样的地方,也绝对不是此处。这里百年来荒凉贫瘠,没有河流,没有玫瑰,更没有人烟……
然后,他被程郁带走了。
程郁总是用欣赏、期许的目光凝视他,说他是天才,他作为哨兵的能力在整个帝国出类拔萃。他跟随程郁一起战斗,他认识了更多的队友,他渐渐习惯了屏障外的生活,直到他第三次被抛弃。
程郁没有来救他。
程郁选择了救其他人,没有救他。他跌入暗物质陷阱,他被陷阱吞没的无数分分秒秒里,等待着他以为能够等到的人。他没有等到,他的精神体,“拼图”,分崩瓦解。
“程中尉也做了很艰难的选择啊。如果他不救那些人,那些人全都会死。但周斟不一样,周斟可是部队里最顶级的哨兵,他是有能力自救的。你看,就算精神体没了,他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何况中尉也身负重伤、差点没命……”
“……”
阴暗的情绪仿佛毒蛇在体内爬行。周斟胸口起伏,能量不正常涌动,越来越强烈地撕扯血管神经,要冲出躯壳破坏与毁灭。
不稳定的狂躁又开始了。
周斟紧闭双目、脸色惨白,十根手指用力抠扯床单。记忆在脑海里扭曲变形,耳膜边噪响轰隆,承接身体的床摇摇晃晃如坍塌的岩石。意识切割成锋利碎片、划破空气——
他又回到了十五岁电闪雷鸣的雨夜。
“小斟……”周则弥靠在墙边,捂住原本英俊迷人,现在却憔悴不堪的面庞,“是我的错误,我从最开始就弄错了因果,是我的狂妄毁掉了一切……”
他心中空落茫然,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任眼泪顺着眼眶流下。他跪在地上,膝行着朝周则弥爬去。森林那边的住户都搬走了,寓和乔池也被爸爸送走,实验室被彻底关闭。他跟随周则弥走在不知前往哪里的路上。现在他只剩眼前失魂落魄的男人。
“不是的,爸爸,你还有我啊。”他听到自己声调颤抖地哀求,“爸爸,其实我……”
就在这一刹那,身后床垫下陷,有人忽然覆上来,把周斟搂入心脏跳动、带着热意的胸膛。
狂躁被踩下急刹车,纷杂的记忆碎片倏然消逝。周斟冷汗涔涔地喘息,混沌的心智逐渐恢复清明。
房间重归夜幕笼罩的宁静。
“周斟哥。”梁拙扬贴着周斟,沉闷、沙哑地喊了一声对方名字。
周斟静静背对他,黑发下是修长苍白的颈。
“靠近你就想碰触你、碰触你就想进入你,我总是控制不住想得到更多……有时甚至只是你看我的一个眼神,随手解开纽扣的一个动作,我的身体都会有反应。”梁拙扬说着直白话语,却无一丝下流之意,“我没对其他人有过这样的感受,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你说你对女人没性冲动,那我现在也把话说清楚。我不会对我不喜欢的人,产生性冲动。”
“明白我的意思吧,需要我说得更直白吗?”梁拙扬暗哑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递进周斟颅腔。周斟忽然心神恍惚、意识迷乱,像跌入柔软的云朵里。
明明没有肢体的交合,神经系统却被向导的抚摸、话语与音调掌控。他快要推上精神领域的震颤高潮。
“我愿意跟你做,不是因为我跟你之间所谓的婚姻,而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自然而然想抱你、占有你。虽然我跟你的婚姻是被指定的,但喜欢这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