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缓缓侧过头,闻铃月看见了银白面具与脸衔接之处,弥漫着片片血迹。
“为了一条妖龙,你竟敢以下犯上,威胁师尊。你倒是,重情重义。”
重明的声音低沉微哑,如石入深泉。闻铃月听到这后面四个字的时候,诡异地听出一阴阳怪气的意味。
“这把剑,你可认得。”闻铃月将剑往前刺了几分。
重明似是在低眸看着剑刃,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尖按在了剑刃上,滑过了那一道道经文。
重明道:“扶光剑。”
“你到底是谁?”闻铃月语气不善,她心知杀不了眼前这人,但她却留有后手。
“太上重明。”
“太上,重明。”闻铃月沉思着,舌齿间重复着这个名字,忽略了她唤出名字时,剑刃下颤抖的那一瞬间。
“没听过。”
闻铃月抬起头,看着太上重明的背影。
太上重明一声轻笑响起,回荡在玉池之上,令她感到莫名其妙。他转过头,声音微冷:“如今你也算是我入门弟子,怎么,要欺师灭祖吗?”
闻铃月自然知晓她杀不了神君,却也难得与他纠缠。
“交出腾龙,否则,我死之前,你隐藏月女的真实过往,可就要天下皆知了。”
“这确实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太上重明从水中站起了身,闻铃月一同抬高了手臂,以免剑滑落。
她丝毫不避嫌地从他精壮的上半身往下看去。没想到,他一个人泡澡,居然还穿了裤子,简直天理难容。
太上重明掌中仙力涌动,一颗玲珑金球就出现在他手心。
将玲珑球扔给了闻铃月后,他周身气场低沉,带着几分寒意。
他说:“慈悲殿,在等待它真正的主人。”
闻铃月接住玲珑球,收回了剑。看他略显孤寂的背影,闻铃月心里嘀咕:这人难道是她的爱慕者,为了保护慈悲殿故意隐藏她的真实过往?
闻铃月向来笃定,仙门有人喜欢她,也不是稀奇的事。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片刻后,闻铃月开口安慰道:“有条件,你还是好好找个老伴过日子,不要惦记那些得不到的人。”
等她实力恢复,再来拿回慈悲殿。
太上重明站在池边,发尖的水珠不断滴落。
“你既唤了我一句师尊,那你便是我的弟子,好好修炼,我会助你稳固神元。”
闻铃月听言,思前想后,若有神君相助,她必然恢复仙力更快,只是这重明神君,说话总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令她感到十分地不自在。
“那往后,便望师尊照拂了。”
不管太上重明是否知晓她真实身份,她这时并不宜撕破脸皮,况且,此人貌似对她并无敌意。
此话,便是约定,往后二人和平相处了。
忆前尘
闻铃月的寝殿内,腾龙整条龙都阴气沉沉的,想来这对它打击很大。
闻铃月见它日日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心安慰道:“你放心,只要你听话,这玲珑球就用不到你身上。”
腾龙更沉默了。
这玲珑球是捉妖至宝。如今它妖元在闻铃月手中,身子困在玲珑球里,它感觉自己一辈子都难以从闻铃月手里逃脱了。
苍天啊,它只是一条两千岁的小龙,它的一辈子,还有多长……
原本难以见到的重明神君,这阵子有着一直长居挽月宫的迹象,向来冷清的挽月宫热闹了起来,许多弟子耗费时间绕远路来到挽月宫,试图瞧一眼神君风姿。
每日清晨,宫内的醒钟敲响,闻铃月就得前往明华殿修炼。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金纱飘荡,香炉缭绕,闻铃月坐在案前,看着海棠飘落,渐渐昏昏欲睡。
重明看着懈怠的闻铃月,用书卷敲了一下桌子。
闻铃月猛地惊醒,一抬头,入眼的是一张白色面具,面具上一点金砂泛着碎光,有些耀眼。
每日如此修炼,修的还是这些仙门心法,让她着实困倦,以往在打打杀杀中便是修炼,这种静心打坐的法子,她始终未能完全适应。
闻铃月盯着他微微出神,日光落在他身侧,散开一片光晕,直到窗外传来鸟鸣,打破了这种恍若梦境的寂静虚幻,她才感觉自己的魂魄归位。
她厌恶这种宗门生活,与那些弟子相处越久,更是令她想起了曾经夜夜惊悸的日子。
她惊悸的,是刀划破血肉时手中传来的刀感——
在她母亲饿死的冬夜之后,她被人在雪林中找到了。
找到她的人,为她带来了暖和的棉衣,还有热乎乎的食物。
闻铃月从一个小村子里,来到了另一个金碧辉映,雕梁画栋的地方。
她跪在白玉铺就的地砖上,周围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澜卿已死,我东方昭侠的女儿,自然要认祖归宗。”
坐在中间那把最奢华的椅子上的中年男人,气宇轩昂,不容反对地宣布了这件事。
闻铃月沉默地低着头,额前的乱发掩盖住了她的目光。
“从此以后,你就叫东方月。”
洪亮的声音仿佛要震碎闻铃月的耳朵,闻铃月心里却想着:东方月这个名字,太难听了。
东方昭侠走下高台,站在了她的面前,朝弱小的她伸出了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