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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她记得前头有个苇亭,过了苇亭就是临水亭了。苇亭没法过夜,只能临时歇脚。

随着野苇增多,当中多出一条脚力走出的羊肠小道,她知道快到苇亭了。

“虎宝?”深草窝里突然出来一人,裹着褥子,要不是王葛一下听出是二叔的声音,能把她吓半死。

“二叔?你咋在……你、你等我好久了?”王葛眼眶一下红了。二叔哪会无缘无故在这,肯定是算好日子来迎她。躲在深草中,是因为苇亭没处避风。

王二郎脸都冻木了,说话不利索:“昨、我、今天刚来,刚来没多会。快快快!”他把王葛的背筐卸下来,把褥子塞给她,然后将自己小筐搁王葛大筐里,背上,催促她:“走,咱快走,赶到临水亭过夜。”

“二叔你披着,我不冷。”

“哎呀我都热出汗来了,用不着。你快披好,别冻着。”

叔侄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前到了临水亭。

次日一早就出发,王葛发现道上畜车少了很多。二叔解释道:“听说把一些隶臣遣到河那边修啥更宽的道,村里人没一个说明白的,我也没听明白。”

“河那边?”

“是啊,河那边不还是河?咋修道?修船还差不多。”

“对了二叔,我这次在那个叫南山的地方,看到一艘好大的船。”

“嗯。”

“二叔咋不问我船有多大?”

“你都敢吹嘘考上了头等匠工,那船能大到哪去?”

叔侄俩说笑着,一时忘了冷。到了村前,王葛没想到大父正徘回在村口。

“大父?”她赶紧跑过去,揪住大父的衣袖:“大父你咋站这呀,多冷。”

“算着你们该到了。”

三人加快脚步,拐上东西道后,王葛一怔,宽敞新道已经修过自家门前,一时间竟不敢认了似的。不过乡兵、隶臣太多了,她垂着头紧贴大父、二叔走过来。

一进院,虎头哭着扎进她怀。

“阿弟长高了。”王葛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把虎头紧紧搂住。一手带大的娃,时时牵肠挂肚,岂止是阿弟,这就是她的孩子啊!

66 耙子手王葛

“外头冷,回屋说。”贾妪训虎头下来,把王葛拉进主屋,用两层被褥将她裹的严严实实后,褪掉那双冷汗浸透的足衣,把王葛冰凉的脚塞自己衣里。虎头则站阿姐后头给她扶紧褥子。

“大母……”王葛哪能让老人帮自己捂脚,才刚想挣开就被大母一巴掌呼腿上。

“快说说,考咋样?”

屋门口高高矮矮、齐刷刷的目光全注视着王葛。

她先一探身,拉住阿父的手,让他坐旁边后,说道:“大母,阿父,我考上……”

王二郎使劲咳一声。

王翁瞪二郎一眼,意思是:用你多嘴?虎宝说是头等匠工,那肯定就是头等匠工。

王葛见大父神情其实比二叔强不到哪去,干脆不提头等的事了:“我考上匠工了。”她脚微微往回缩,怕凉到大母肚子。

但贾妪紧接着把孙女的脚摁实在了,笑的见牙不见眼:“我就说、我就说嘛,虎宝准行!”

小贾氏一把将王菽推出来:“如今地里轻闲了,阿葛啊,明日起可真得好好教你从妹。说不定过两年,咱家能再出个匠、匠……是吧?”

王菽的脸臊红,阿母真是,连匠工都没听明白就急着把她推出来,急什么嘛,从姐才刚进屋。

“那是一定的。”王葛应下,转了话题问:“三叔哩?”

王蓬等好半天了,拉着么妹过来:“我阿父又去沙屯了。从姐,你看我长高没?”

王葛揉着他小脑袋瓜,夸道:“不仅长高了,还壮实了。阿艾也高了。”

王艾腼腆的咬手指。

王翁发话:“都知道了吧,阿葛以后是匠工了,这是好事,村里要是有人问,照实说。但人家不问,谁也不许主动提!行了,除了长房,都回自己屋。阿菽去熬些姜汤,二郎,你去灶屋暖和暖和。”

主屋总算清静下来。

王葛看向窗灵,窗缝湖了新泥,窗下是新打的长桉,桉上有简策、笔、砚、烛灯,知道是特意为虎头置办的。席子靠东墙的地方迭放许多葛布,还有裁制好、裁剪中的裋褐。这是干嘛用的?

贾妪见孙女来回打量屋里,叹声气,轻问:“觉着变样了,是吧?”

“嗯。回来之前,想的都是屋里以前的样子。大父大母,阿父,跟二叔回来这一路,我可想你们了。”说这话时,她反手握住阿弟的小手,姐弟之间的思念,心有灵犀。

王翁:“人啊,都是离开家了,才知道想家。”

“是。”王葛垂头:“本来没觉得离开多久,从县里往回走,越离乡近,越难受,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不是不想家,是没敢想……”

王荇一抽一搭,王葛揽过他,给他擦净泪,也擦掉自己的,继续道:“直到在苇亭见到二叔,在村口见到大父,心里才踏实了。还有,我考上匠工的事,大父不让跟村邻主动提是对的,我这头等匠工,唉,说实话吧……”

她将自己怎么考上头等匠工、怎么受游徼欺负、桓县令怎么帮她、录取为头等匠工时多少人羡慕她,然后哪家匠肆都不雇她,全娓娓道来。

一家人跟着她的讲述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大骂那竖夫、一会儿感激桓县令。

待她讲完,大父说道:“你考匠工是为以后考匠师,又不是为了一辈子在匠肆干活,有啥可愧疚的?再不容易挣钱,也比考不上的强。放心,天再寒,我和你叔父也会进野山伐竹料,耽误不了你练手艺。”

大母附和:“对。谁要敢拿头等匠工这事取笑你,大母第一个不饶她!”

贾妪知道,家里若有人敢嘲笑孙女,定然是二郎新妇。接下来,她将这段时间家里的事跟王葛简单一说。

地里是没活了,但一点都闲不下来。进入孟冬,王二郎每日都得去野山伐薪,顺便砍竹,采摘野芦服。贾地主家收裋褐,人家给布料,自家只管缝,每套衣可换一升来年的谷粮。

“你三叔啊,真是指望不上!还有,阿竹那孩子咋那么气人!”贾妪讲到三房就生气:“当初他天天掉泪想他阿母,你大父怜惜他,让他阿父把他送沙屯,怕姚家不情愿,还拿去了两大袋粮,那他就安心在那呆着呗。可倒好,自从上回说受了寒,让你三叔去沙屯一次后,阿竹就三天两头让人捎口信,回回说受寒。家里忙成这样,你三叔是来回往沙屯跑,去一回,就得搭一回脚力钱!我说那就接回来,别一趟趟的没完没了。哼,你大父不让接,那边阿竹也哭闹着不回。真折腾人!哼!”

贾妪很不满的斜王翁一眼。

王葛明白了,大母并不知道王竹做过的孽事。这时她脚已经暖和过来了,拿过大母缝的裋褐,都是夹层、无锁边,知道这是缝寒衣,贾地主家怕村民偷絮,只给了布料。

王葛想起在匠肆制方头履,连针脚距离都有严格的制式,就问:“大母,贾地主家分给村里这些活,没给衣样子?”

“给了,这些就是。连通袖多长都得按衣样子来裁。”贾妪拿过上衣下裤,比量,自夸:“让咱家匠工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针脚距离不一样。”

贾妪回想一下,犯滴咕了。“当时那佃户还真提了一句,针脚得按衣样子上的来。”

王翁“啧”一声:“那你咋不听?”

“我……谁家缝衣,还要求这么细?”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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