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反观他旁边的假人,纸人慢慢由苍白变得灰败,像是已经燃烧之后化成的灰一样,空白的脸上慢慢龟裂,风一扬,随时都会散落在天空里。
李道长掐着手诀,额头上已经滴下豆大的汗珠,眼看着刘丹阳的尸体慢慢被福祉笼罩,他心中吊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就在他要终止咒语的一刹那,阴冷的风不但没有变小,反而刮得愈发的大了起来,那股阴风有一股血腥的味道,它召来了密布的乌云,瞬间将整座后院压在了乌云之下。
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险些将李道长熏了一个跟头,这种他无法掌控的态势忽然让他心中不安了起来。
随着愈发浓重的乌云层层覆盖,这处被封闭起来的院落不再能见到一点光明,李道长暗道一声不妙,心中巨震,喃喃着不可能,但是手中的剑却已经“哐”的一声,就落在了地上。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浓重的妖邪之气。
那种从未有过的恐怖之气让他的双腿不停的发颤,差一点就软着跪了下来。
他五岁就被师傅选中,随师傅一起上山修道,而后又开始远游,这半辈子不说已经参透人生真相,那也绝对可以称一句见多识广,他是见过那种修成了精怪的小妖的,小妖们诡计多端,还有些难对付的本事在身上,他们修成人形,有大多都是狰狞丑陋,扔进人堆儿里也要被人唾弃,它们坑蒙拐骗,甚至杀人,没有一个不是害人精,他遇见过那些成了精的小怪,遇见了就够叫人喝一壶的。
正是因为与那些怪物打过交道,所以他熟悉这种气味。
可他从来都没想过,那种妖邪之气浓重起来可以化作实质,就只是威压,也叫人喘不过气来。
李道长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死死的瞪着自己的眼睛,试图从这浓墨一样的漆黑之中找到妖邪所在之地。
忽然,纸张被撕裂的声音从风中隐隐传出,李道长心中一惊,暗骂声不好,也不顾不得暗处还有什么危险了,急忙拎起自己的衣袍,朝棺材的地方奔去。
可是,刘丹阳的旁边已经空了。
方才还安静躺在他旁边的纸人早已腾空而去,被空中的狰狞的风一半一半的撕碎,风撕烂了纸人身上的喜服,露出了属于宋眠的衣物,然后衣物一层一层被剥开,直至最里面的一团白色,白色因为刚才的术法已经烧得只剩下一半,一点正在吞食着白纸的盈盈火光终于为李道长照亮了如墨一般的漆黑。
李道长下意识看向空中纷飞的纸张,他已经感觉到了面前之物的不可战胜,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还躺在棺材中的刘丹阳了,拎着自己的衣袍,拔腿就想跑,结果,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跤,他直接就摔在了地上,正好磕在刘丹阳的棺材沿上,磕破了下巴。
登时,血就流了一地。
李道长惊惧交加,下意识朝地上看去,只见周围的土地上,黑色的土壤被不明之物顶开,那东西有力的破土而出,尖刺刮破了他的皮肤,暗色的花瓣散发出尸体一样的腥气,李道长被吓了一跳,本能用两只胳膊朝地上匍匐着,想去拿那把被他丢在旁边的长剑。
也就是这眨眼间的功夫,那东西已经拔地而起,抽长出了粗而壮的根茎,以及大而秾丽的花朵。
李道长看也不看的,挥剑就朝那朵花的方向砍去,就在那一刹那,那硕大的花朵彻底开放,花瓣一瓣一瓣散开,露出了里面一张没有人皮的血脸
李道长的手抖了一下,砍歪了,砍在了根茎坚硬的刺上,这致命的失误给了妖花可乘之机,花芯里的人脸立马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野兽一般的尖利牙齿,朝着李道长撕咬而来。
与此同时,他的周围,围绕着棺材为中心的空地上,一颗一颗硕大的人脸花朵拔地而起,很快就密密麻麻的将他们全部包围,李道长的腿和胳膊全都被咬中,血脸人长而尖的牙齿穿透了男人的皮肉,扎进了坚硬的骨头,骨头碎裂的声音在血与肉中响起,令人的耳根都跟着战栗。
密密麻麻的花朵像是一群饿极的活死人,僵硬的在泥土中游弋,朝着棺材而去,用自己的牙齿咬破尸体的皮肤,一点一点的咀嚼着他青紫的血肉。
李道长迫不得已,终于用自己那只尚还完好的胳膊掏出了师父临终前给的保命符,保命符在这森然的黑暗中发出温暖的光,靠近他的妖花感觉到不适,桀桀嘶叫着稍微推开了一些,不甘的冲着李道长,血肉模糊之中仿佛有一双双怨毒的眼睛,依然不死心的盯着眼前的猎物。
李道长这才得了机会,拼死从花丛中爬了出来。
而当他转过身去,那被花丛彻底包围的棺材处还可以听见撕咬皮肉与骨头的咀嚼之声,就好像是野兽在撕咬它的猎物,一阵一阵的尸臭与血腥气钻进李道长的鼻间,他的胃袋中剧烈翻腾,终于是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而风暴与乌云之外,刘宗冷然的看着这一切,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
他低下头来,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将那套从假人身上剥下来的原本属于宋眠的衣物小心折好,收拢妥当。
他是不会任由宋眠的东西与那些腌臜之物一起下地狱的。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去,信步闲庭的走出了刘家的后院。
宋眠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的身体撕裂一样的疼痛,仿佛有一双手将她的灵魂从身体中一点点的剥离开来,然后将她抛弃,掉进十八层地狱,替人忍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