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乍惊梦
十
这个峡谷对他隐瞒了什么。
在玉环翠里,他总觉得是行在雾中,看到的也只是眼前一步距离的东西。只是最近,离他最近的那个人都有些奇怪,让他心有惶惶。
她从来都是让他不知如何挑剔,她对他,像是毫无所图一心只在喜欢之人身上的普通nv孩子。她明明一直都表现的那样好,知道自己有孕后为什么突然心神恍惚失了分寸?
论处境,该担心的,不是他吗?
鬼铃午饭后小憩,秦相柳在栈道上撩了衣摆捋海龙骨的叶,准备晾g了给鬼铃充个枕头。整个玉环翠都在午睡,只有他一个在栈道忙碌。他只顾着捋手边的叶子,衣服被栈道栏杆上木刺g住也不知,走动后听到“刺啦——”一声响,回头时衣服已经破了。
他在这个峡谷里不知多少日夜,想着总会找到能证明宣柳来过这里的痕迹,却不想宣柳留的信息毫无遮掩的放在眼前,他却从没有注意到。
g破他衣的不是什么木料上的木刺,明显是人为削出的倒刺样的缺口,就在这缺口的旁边,有刻了字——
“荆城双柳树,萱草簇陵舟。”
秦相柳眼泪几乎要倾眶而出。宣柳自小喜欢自己书刻竹简,在俞国,纸张早已是常物,宣柳却偏偏喜欢把买来的纸书再刻成书简。这样的运刀走势,一横一竖都是他熟悉的样子。
“荆城”是他们自小生长的地方,“陵舟”是荆城送葬的船队。“荆城双柳树”,该是指他们两个,“萱草”是单指宣柳他自己。
“荆城双柳树,萱草簇陵舟”,再念一遍,他仰头看天,心下悲伤,却不能表现出来。他独行夙鹿雪山,在玉环翠里日夜煎熬,与鬼铃算计感情,最后得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他兜着海龙骨粉se的叶子在栈道上慢慢的挪,看似十分悠闲的样子,却有些叶子从兜起衣摆垂下的一角洒落下来。他没有发现,他走过的地方,一地粉红。
他顺着栈道慢慢的走,果然在不远处看到有刻字:
“疾风骏马,三月春花。”
“疾风骏马”是“快”,“三月春花”是“桃”。
秦相柳兜在怀里的叶子终是落了一地。
他顺势靠着山壁坐在栈道上,峡谷上空,天光一线。与他被推下来时看到的那一线天光并没有区别。他到现在都没有明白那人为什么要推他下来。是为了救他,还是为了杀他?他一直觉得这地方不寻常,一直觉得推他的人就在身边,以至于思虑过度寝食难安。但,在此地一年多,他并没有被怎样,鬼铃对他下药,也只是为了留他在这个峡谷里。
但宣柳的确是si在这个地方。
萱草簇陵舟……
——疾风骏马,三月春花。
快逃,可他能往哪逃?他下定决心独自进山,不就是为了找到宣柳。活要见人,就算si了,他也要把他尸t带回去。
没有找到宣柳,他怎么能逃!
下定决心,他再次兜起衣摆捋叶子入怀,顺着栈道一个方向慢慢的挪。又上了一层,就又见栏杆上被刻了字:
“高处不胜寒,明月偏照人睡后;花影婆娑处,焚香告仙子。”
于是他没有再向上去。转身顺栈道向下,一路顺手折了许多海龙骨枯si的细枝,与叶子一起兜在怀里慢慢到了谷底。在栏杆尽头又发现有刻痕,却也只有两个字,是宣柳的名字。旁边还有刻刀反复点在一处的痕迹,是宣柳与人闲聊时的习惯动作。
宣柳来到这里之后,并不是一开始就觉得有危险的,或许是这里的某个姑娘让他心情愉快,与她凭栏赏花时他刻出自己名字给她看。气氛融洽处他随手将手中刻刀反复点在一处。
秦相柳隐隐觉得后背发寒。明明都是些柔弱娇俏的nv子……谁相信脂香粉软后暗藏杀机。而且,无缘故她们为何杀人。
他在峡谷底部的山洞口内侧点燃了抱下来的树枝,又将叶子都盖了上去,刚还窜的旺的火苗被盖住,一gu浓烟飘出山洞,淡进峡谷里海龙骨似是桃花的香气中,一时间香气越发香甜腻人,秦相柳r0u了r0u额角,突然有些想睡。
他走出洞x抬头望,本来清明的峡谷拢在一片粉红烟霞里。他又r0u了r0u额角,感觉困意难挡,随手在山壁上揪下几颗颜se鲜yan的草果丢进口中咀嚼。攀上栈道,一直到他和鬼铃的住处。鬼铃酣睡正甜,他坐在榻边伸手抚她脸颊。
鬼铃侧躺着,就算是睡着后手还护在小腹。秦相柳盯着她手很久,慢慢跪下去双手包住她手抵在自己唇角。
“阿铃……”
最终话没出口,他总觉得这不会是永别。或许他的猜测都是错的,鬼铃睡醒后,他还要带她去俞国。这一刻他终于承认,什么都可以算计,单单感情不能拿来算计,算来算去,最终会把自己算进去。
“高处不胜寒,明月偏照人睡后。”现在,人都睡了,这高处到底有什么,他一定要看的。
秦相柳站在栈道最高一层唯有的一个崖洞外,这个洞口很大,不像下面住人的那些山洞洞口窄小,光线充足,山洞里面就显得十分敞亮,站在外面一眼看进去,可以看到里面三壁上被凿了很多壁洞,密密层层堆着书简。正对着洞口的洞壁还装了木门,似乎是间隔室。
他在栈道栏杆上仔细寻找,没有见到刻字。深x1口气后秦相柳径直走向木门,砸开门上的锁,一把向内推了开。隔室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桌椅,没有床榻,也没有书简,更没有尸t。只是门的对面又有一扇门,秦相柳走过去推开,又是一个空空的石室,又是一道门。这样连续推开八扇门后,又是石室,又是一扇门,秦相柳以为第九扇门后还会是石室还会有一扇门,却不想门后紧邻着悬崖,他险些就因为开门时过于用力栽下去,栽进悬崖下层叠的尸t中……
秦相柳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息——这些,都是什么!
他没有想着再去把门拉好关住,他转身就走,一直走到栈道上,才顺着洞口坐了下去。
他离si亡竟然这么近,只有一步的距离,他险些就摔下悬崖,变成下面层叠的尸t中的一个。低头的时候,却见到铺就栈道的木料上有字,他挪开腿见是:
“进左见左,三上三下,左四右三。”
又见字迹潦草的划痕:“误将妖府作仙g0ng”后面字越发潦草划痕浅淡看不清了,只勉强分辨出“兄”,“有”,“杀”,“幼子”等字。
秦相柳心下悲痛不能自已,泪痕sh了两颊。他在进门左壁上拿下一个壁洞里的书简,摊开所有,就见其中一个书简里卷了一只巾帕,包了一撮头发,巾帕上有图,看着像是什么地方的地形图,巾帕上有字:“若兄来时弟尸骨无存,还望带此发回乡以慰父母。”
秦相柳将巾帕发束揣进怀里。摊开那卷书简来看。是一卷《雪神祭》,并没有什么特别,像所有颂神歌一样极尽溢美之词赞美夙鹿雪神。他对这样的东西没有兴趣,正准备丢开,却好像看到许多人名。拿起细看才发现颂神歌只有七片木简,之后十几片木简上全是人名。更让他心惊的是最后一片木简上写着“献于夙鹿雪神”。他忙将拿出的所有书简摊平,其中一卷书简半卷空简,“秦宣柳”三字赫然在上。
山外来的男人,只是她们延续子嗣的工具。怀上孩子后,人就没有用处了,就会被毒杀祭祀神明。他终于懂她们为什么被叫“蛛nv”,懂了这里为什么没有男人。她们也并不像鬼铃说的那样卑微不得不用身t和别的族群换去粮食,或许一开始是,只是后来时候,她们身为夙鹿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