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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醒

 

一路雨势渐大,下舆的时候鞋袜和裙角不可避免的溅上了两块泥w,冯献灵浑然不觉,照旧眉眼含笑的施施然向父君行礼:“阿耶这里新得了什么好东西?儿也过来凑个热闹。”

薛廷端坐烹茶,闻言头也未抬:“那你来晚了,字帖我们看过,已经收起来了。”

满g0ng太监g0ngnv低垂着脑袋,假装没听到皇夫与太nv打的这场口舌官司。

“……”碍于姚琚在场,殿下拉不下脸像平时似的撒娇,又不能就这么打道回府,半天才憋出一个哦字。薛后笑着扫了她一眼,饭也没留就把人赶回东g0ng去了。

本朝后妃都是男人,不讲究什么‘却辇之德’,反正她的舆轿够大,就g脆一起坐着了。姚琚b她稍微整洁一些,但也强的有限,两双膝盖抵来磨去,外面已经能隐隐看到道训门时冯献灵终于开口:“早则明日,晚则佛诞,母皇会赐个良俤进东g0ng。”

太nv妃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低而漠然的嗯了一声。

她没想到会冷场至少也该问问是谁、进门之后住在哪里之类的吧?,喝了口茶y着头皮继续道:“孤会在神都赐座宅院给陈乐平,另有两名药膳局的直长每隔五日过去请一次平安脉。”

姚琚眼神微动,这句话他听懂了,人质。对正当壮年的男子来说,笞四十或许不是什么致命的刑罚,但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稍有不慎就可能因此丧命,何况受刑之后无暇诊治,立刻就枷锁囚车、风餐露宿的赶来了洛京。大周以孝治天下,老父若拖着病t独居洛yan,断没有子孙悠哉回乡的道理,这样一来颍川陈氏就等于分了两支——颍州本家和神都分家。

会是谁?姚琚心乱如麻,居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至少陈氏多君子。‘不是最好的,压根儿到不了她跟前’,皇夫的告诫犹言在耳,他该对曾经神往、敬佩的朋友打点起十二分戒心,像个鄙陋小人般与之争宠吗?早该明白的,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不可能像市坊中的平民夫妻一样相扶相持、白首不渝?殿下从来不属于他,她一时忍辱负重,给了他一点甜头,他就洋洋自得、忘乎所以了。

姚琚,你该自省。

“但凭殿下安排。”此时他还没能意识到这是自己翟衣,并为此惶惑、恐慌、抗拒和逃避,但直到今日太nv妃才终于明白了‘储君’二字真正的含义。冯献灵不同于天下任何一位名门淑nv,她生在g0ng墙之内,学的是帝王之术,在他还不知道、不认识她的时候,皇太nv的yan谋就已经臻至化境,譬如这次,哪怕陈乐平看出其中蹊跷,也只能叩谢殿下仁德。

既然话已说开,接下来的事情自然顺畅许多,用午膳时冯献灵随意提了一嘴住处的事儿:“我记得你与他们有旧?”

他今天胃口不开,如同嚼蜡般随意吃了点东西:“是,早年随叔父们外出游历,途经颍州时前去拜访过。”

那年他十岁,陈菩十三,双方长辈都在场,有过一面之缘。

“那不如安排他住的近些,”她看出他今天情绪不高,绞尽脑汁的想要哄哄他,一时不察,没注意允娘、晚娘脸上极端震惊的表情,“你们小时见过,又都是俊士神童,大抵能聊到一处。”

“……”大中午的,不知怎么承恩殿前飞过了两只乌鸦。鱼兴想笑又不敢,被王允仙狠狠剜了一眼。

“不劳殿下c心,”到底是士族郎君,姚琚气x上来,g脆放了碗筷离席净手,“此等琐事臣会看着安排的。”

不明不白被人撂了脸子,冯献灵又气又好笑:“也是,本就是妃君分内之事,倒是孤多嘴多舌了。”

谁也不肯退步,慢吞吞的喝完一碗驼蹄羹,太nv殿下乘舆而去:“孤先回前殿议事,什么时候妃君安排好了,再派人来同孤说吧。”

不欢而散。

圣旨一下,礼部、殿中省飞快的运作起来,册纳良俤没有太多步骤礼仪与册正妃时相b,文书手续全部办完,再择一吉日将人送进东g0ng就算礼成了。佛诞节后各地巡察御史陆续回京,汴州哄抬米价的米行行首神都光东市就有一百二十行,地方自然也有行,什么r0u行、绢行、铁行、药行、果子行,只要能买卖,都会自然而然的形成行,一行中势力最大、众人奉之为首的就是行首为此吃了官司,听说可能要杀头,妻儿老小于是结伴进京,在京兆府衙撞登闻鼓未果,居然胆大包天的打起了东g0ng主意。

冯月婵提起这事就想笑:“大婚不足三月就纳良俤,阿姐,我看他们是把你当成汉成帝了。”

陈菩算是飞燕,再来个‘石合德’,刚好凑成一双。

“你今天的功课都做完了?”趁母皇身子还不算太笨重,东g0ng太nv以‘年纪渐长,早该读书明理’为由替两个妹妹分别争取到了四名贵nv侍读,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李逊胞妹送进了仙居殿。否则就凭淮yan那gu子野劲儿,三天不让出g0ng她能从h0ut1n一直闹到承天门。李降儿胆小怕生,李yan冰倒肯拿她当朋友,听说她暂时出不了g0ng,三不五时的托妹妹送些外面的新鲜玩意儿给她解闷,‘石二郎洒金拜官门’就是近日坊间盛传的八卦之一。

刻意忽略掉阿姐的质询,冯月婵歪坐在胡床上自言自语:“你说真能有人那么富贵吗?听李yan冰说,光石二郎一个人——不算他阿耶哦——就拥有足足五百张绫机!”

五百张?那至少需要一千名工匠纺织机杼,汴州不贡绫,但汴州左近的滑州方纹绫、蔡州四窼绫、云花绫、gui甲绫等都是驰名天下的贡品……过了一炷香时间才发现自己被人打断了思绪,殿下不甚耐烦的下了逐客令:“富就算了,贵从何来?有那功夫好奇,不如把今天布置的功课再多温习几遍,省的明日答不上来,带累你那几个侍读跟你一起受罚挨骂。”

“什么叫带累啊?又不是我求着她们进g0ng给我做侍读的!何况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答不上来?”淮yan毕竟小孩儿心x,教阿姐一点就炸,不过总算没有傻到家,炸完了还知道跳起来往外跑:“哼!我早猜到了,今天陈飞燕进g0ng,你赶着办完正事回后面找他!”

“……”

倒也不能说她不对。虽不像大婚典礼那么仪式繁琐,基本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至少不能叫人家独守空房吧?那不是施恩,那是结仇。处理完政务日已西斜,带着某种不知名的负疚心理,冯献灵徐徐踏进了无圣斋。

东g0ng除了太nv夫妻,没人有资格独居一殿。姚琚最后选的这个地方各方面都很适中,亭台楼榭、宝草香花,不新不陈,可静可闹。说老实话,她对陈菩的长相没抱太大期待已经有姚琚珠玉在前了,再好看能好看到哪儿去?,但见到本尊的脱口、折服佳人,好为“名士陈菩”再添一段谈资佳话。可他认真看了会儿那位圆圆脸的小娘子,摇头笑道:“娘子出身豪贵,被文服纤,丽而不奇。”

娘子你出身高门望族,穿绮绣之衣、曳罗縠之裙,姿容美丽又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呢?言下之意,你不值得我作诗作赋,曲意赞美。

毫无疑问,这桩婚事当场告吹了。

“陈……君,你吃晚膳了吗?”看惯了如琢,他的这张脸实在很难让她‘惊为天人,一见倾心’,殿下笑过一声就捂着嘴绕去后面更衣了,入夜后殿内不进nv官,但她也没心大到让个刚刚认识的陌生男人替自己宽衣解带,只好笨手笨脚的同那些衣带慢慢纠缠。

大婚时她就没空吃东西,如琢想必也全程饿着肚子,纳良俤不b迎正妃,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不如大家自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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