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不想你与赵瑾有什么正面往来,刚巧那日碰上,我才主动替你请他,否则我堂堂公主,谁值得我这样亲自出面?”
赵瑾对自己的名字极其敏感,这道声音虽然小,但落在她耳中如同惊雷。
声音从竹林里面传来。
“他是边臣,你别与他走得太近,别参与这些党派之争行吗?我们安安静静地过这一方天地难道不好吗?”
“阿珩你听我说,邑京的风声已经起了,咱们早就被卷在了其中,若是不能抢占先机……”
“抢占什么先机?你以后要做我的驸马,只要有我在,谁敢对你如何?”
雪夜
赵瑾循着声音慢慢地靠近,她没打灯笼,就这么借着雪色辨路。竹林茂密,雪过后覆了一层厚厚的白,夜落中正适合藏身。
对侧的幽径上站着两个手提灯笼的人。
凭着刚刚的对话和声音,赵瑾已经猜出了这二人是谁。
秦惜珩还在气上,问谷怀璧:“你要权要势,可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问你,你是要我,还是要权势?”
谷怀璧的声音有些冷,明显不同于那一晚在揽芳楼的模样,他对秦惜珩道:“阿珩,我就不能有自己的志向吗?”
“志向?”秦惜珩忽然冷笑一声,扬手外指,音调拔高,“寒窗苦读的广文堂学生一朝高中两榜是志向,边陲军中的将士护国守城是志向。我知道的志向都是光明磊落铁骨铮铮,不是你口中的权术之争!”
谷怀璧静静地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秦惜珩似乎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了,于是收了收声音,和缓了几分,重新开口:“阿璧,你还记得你三年前跟我说过的那些话吗?你说你自小喜好骑射,一心想建功立业,为父皇开疆拓土……”
“公主。”谷怀璧打断她,连称呼都改了,他疲倦地揉揉头,道:“这样吧,我们都好好地静一静。华灯长廊还有赏灯的人,我要过去看一看,曲水流觞厅那边也是,我先去忙一会儿,你若是想走了,我再送你。”
他不给秦惜珩回应的机会,丢下话就走了。两盏灯笼就此分开,在竹林的小径中化作两颗越来越远的星点。
赵瑾原本以为是什么与她相关的机密要事,没想到只是一场枯燥的吵嘴。她转身要走,一脚下去,踩得松软的积雪吱吱作响。
四周一静,这声音显得尤其地大。
“谁!”秦惜珩警觉地朝这边喊了一声,赵瑾无奈,只好走了出来,“臣见过公主。”
“你怎么在这儿?”秦惜珩的眼圈还是红的,问道:“你都听到了?”
若说没有听到,反而显得更假,赵瑾索性站直了身子,点头:“是。”
秦惜珩的脸黑了下来。
赵瑾立刻拣好听的说:“不过臣也觉得错在谷骁卫,能够得到公主的青睐该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事情,他却偏偏不懂得珍惜。”
她想了想,又为自己解释:“臣不是有意要听,只是碰巧路过,刚刚公主又正在气头上,臣若是出来……不太好。”
秦惜珩瞪她,“碰巧路过连灯笼都不带吗?大晚上的,赵侯的眼睛这么好?”
赵瑾尴尬地笑了笑,拒不承认,“雪色亮,臣看得见。”
方才的话里也没什么机密,秦惜珩“哼”了一声,不打算再计较这件事。转身要走之际,她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赵瑾:“赵侯今夜很清闲吗?”
赵瑾不知道她是有意调侃,还是要吩咐什么事情,只是直觉不太好,马上道:“倒也不是,就是觉得曲水流觞厅内有些闷,出来透口气,现在正打算回去。”
“你别回了。”秦惜珩道,“你今夜跟着我,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公主,臣稍后……”
“我知道你是五哥带来的,放心,我会派人跟他说,你不用操心了。”
秦惜珩一口给她安排好,赵瑾无言,只能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竹海后面有一条通往曲水流觞厅的隐蔽小径,秦惜珩熟得很,如漫步自家庭院,赵瑾看着她疾快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毛。
“……春水东流逝如斯,还看今宵豪杰客。”
灯色渐渐入眼,吟诗的声音也跟着传来,曲水流觞厅外,还聚着不少赏雪闲谈的来客。秦惜珩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她转身来看赵瑾时,忽地嫣然一笑,令赵瑾有些晃神。
微晕红潮一线,桃腮杏面颜如玉,眸若秋水泛漪,靥铺七巧笑。
秦惜珩才过十七年华,却已是风韵尽显,举世无双。
“侯爷。”她喊着,笑吟吟地走近了赵瑾几步,耳垂上鲜红的玛瑙坠子也跟着摇摇作摆。
“公主……何事?”赵瑾忙不迭后退,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侯爷去过清荷园吗?”秦惜珩娇俏地仰起头,眼中亮晶晶地反射着灯笼里橘色的光芒,那眼神勾人,掺着说不出的脉脉芳菲。
“不曾。”赵瑾一口否认,不敢过多地直视她,立刻垂眸,“那是皇家之园,臣一介外臣,如何去得?”
“那又何妨?你若是想去,我带你去就行。清荷园有一个很大的跑马场,我听说你有一匹好马,下次不如带来让我看看?”秦惜珩在这一刻宛若变了个人,她挨着赵瑾又近了几步,笑起时露出颊边的一朵梨涡,眼中的流光溢彩像是一潭盈盈荡漾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