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嗯”声,依然觉得英王妃的视线还停留在她这里,似乎要在她身上挖出个洞来。
她愈发坐立不安,正想找个借口离席,突然听到宁皇后问纯阳大长公主:“前几日阿瑜与我闲聊,说檀英的亲事都定好了?那崔侍郎家的五姑娘我没有见过,姑母不如说说,是个怎样标致的女儿?”
赵瑾骤然愣住,再回过神时,只闻纯阳大长公主笑道:“虽不及阿珩这等相貌,但也是朵清水芙蓉,昨日才请期过了,七日之后就是婚期。”
席间的祝贺之语不少,纯阳大长公主一一回谢,赵瑾自这一刻起脑子空白,周围的欢声笑语好似成了梦里无关紧要的杂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离了席,等到再次感应到外界时,她已经离畅心园有些距离了。
傅玄化要娶妻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她之前也无数次想到过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让她猝不及防,如临深渊。
难怪那日在谷家赏灯时,傅玄化突然问她是否议亲,如今再想,原来自那时起,他便有了议亲的对象。
赵瑾沉闷地往回走,然而转过廊角,好巧不巧地迎面逢到英王妃走来。
她不好避退,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先请安:“怀玉见过王妃。”
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虽然过去了,但根据方才在席上英王妃对她的注视,赵瑾不敢保证在这没有其他人的当下,英王妃会不会趁机对她发难。
对面迟迟没有动静,赵瑾略略抬头,快速地瞥了英王妃一眼,然后自觉地退到廊边,让出路来,“王妃先请。”
英王妃却没有动。
气氛僵硬,赵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最终还是英王妃先对她道:“你真像他。”
赵瑾斟酌着要如何回答,英王妃又道:“好几次我险些以为,我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面对这样的一个宁家人,赵瑾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她想了想,小心问道:“王妃还在记恨家父吗?”
英王妃只是淡淡道:“我更恨我自己。”
两人静静地对站了半晌,英王妃道:“阿珩自小备受娇宠,性子多少有些骄横,你多包容一些。她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不要与她置气。”
赵瑾道:“公主为君,怀玉自当尽力奉主,不敢有丝毫怨言。”
英王妃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忽然从廊外传来声音:“见过太子殿下。”
紧接着传来秦潇的声音:“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二姨呢?”
“回太子殿下,方才遇上梁渊侯了,王妃说想与侯爷说几句话,便让婢子等候在此。”
赵瑾心道莫非是太子专程让英王妃来堵她的?
她不想单独与秦潇打照面,于是立刻对英王妃道:“王妃恕罪,我还有些事情,先行告辞。”
“放肆!”何料英王妃突然拔高了声音,呵斥道:“赵家的家规便是如此傲慢无礼吗?”
赵瑾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忽然飞过一阵疾风,一道耳光顺势落在她的左颊上,英王妃刻薄的声音随之落下,“真是一丘之貉,你们赵家果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二姨!”秦潇快步走来,赵瑾顾不上脸上带辣的痛感,对他一揖,“臣见过太子殿下。”
秦潇看到赵瑾脸上还未消去的巴掌印,又看了看英王妃,轻咳一声,“二姨,怀玉如今也算孤的半个兄弟,他若是有得罪二姨的地方,孤替他赔罪。”
英王妃冷冷地看了赵瑾一眼,丝毫不给秦潇脸面,“行啊,那就烦请太子殿下替我将此人抽筋扒皮。”
赵瑾心中微微一动,隐约浮起一丝猜测,立刻道:“方才是怀玉无礼,望王妃海涵,不要与怀玉此等小辈计较。”
英王妃并不看她,而是对秦潇道:“殿下怎么来了?”
秦潇道:“听闻二姨喜欢听‘桃花靥’,母后特地点了这出戏,却没有瞧见二姨。孤方才看到二姨往这边来了,便说来寻一寻。”
英王妃冷笑道:“我今日面子这么大,竟然劳驾殿下亲自来请。”
秦潇见她情绪不好,也不敢在这个关口上多事,于是赔笑两声,“二姨若是喜欢,孤日日陪二姨诵经礼佛也是行的。”
英王妃脸上的怒色稍稍淡了一些,她见秦潇仍匀出目光看着赵瑾,便道:“不是寻我回去听戏的?还不走?”
赵瑾明显看到秦潇欲言又止,她抓紧机会,先道:“殿下与王妃先行,臣去去就归宴。”
秦潇点点头,似是放弃了此行的真正目的,转而对英王妃道:“二姨,咱们走吧。”
赵瑾立在一旁,直到两人的声音远去好久才悄然松气。左颊上的痛意已经淡去了许多,她望着英王妃离开的方向默默注视,至少确定了一件事情。
英王妃不会害她。
脸上火热的疼痛感逐渐散去,赵瑾被园中的冷风一吹,整个人徒然清醒。
这次有英王妃解围,下次却不见得有这样的运气,她不能落单于园中。
赵瑾匆忙要往宴席的方向走,可刚才出来时,她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全然没有记路。眼下没有随侍,又不见半个宫人路过,她犯难之下,只能挑了一条路碰运气。
园中路径错杂,所经之景又都是相差不大,赵瑾绕了半天,忽然听到前方的假山后面有幼童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