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任桑州通判时,微服去过几次乡野。”宁澄荆只是淡淡地看了宁澄焕一眼,又对秦潇道:“百姓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有衣穿有饭吃,一家人和乐融融就能心足意满。可是圣上,洛安生乱不是恰好说明他们对朝廷并不满足吗?”
“澹益慎言!”宁澄焕顾不上贺朝运还在一旁,直接重声斥住他。
秦潇铁着脸没有说话,宁澄荆深吸一口气,心中还是带了些顾虑,没有再说。
宁澄焕看着这二人,斟酌之后也没有再言,海晏殿就此静了下来,好一会儿后,贺朝运才又开了口,道:“圣上,宁翰林方才有一言不无道理。”
秦潇险些要忘了他还在这儿,问道:“哪一言?”
贺朝运道:“朝廷确实承担不起这样庞大的军需了,可若是实在要打,也只能作守不攻。圣上要做好时刻应敌的准备,因此在粮草一事上万不可马虎。沧州和其他几地在去年都有个好收成,朝廷不如趁此和籴,民间若有怨言,可酌情降低税额。”
宁澄焕听着,也跟了一句,“还有淮安那边,该让人督查着樊盛。朝廷这样,也算是以逸待劳。”
“嗯。”秦潇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他又对贺朝运道:“朔北那边,还是要靠贺卿看顾,若是再有异动,朕要第一时间知晓。”
贺朝运连连应是,蹒跚着就去了,殿内便只剩下这舅甥三人,秦潇看了宁澄荆半晌,什么也没有说,宁澄焕估了估他心中所想,道:“圣上勿要急躁自乱阵脚,西北一地贫瘠,他们想要果腹都是问题,想必不会贸然出兵。”
秦潇道:“朕知道了。两位舅舅若是无事,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
宁澄焕心中一松,道安后赶紧拉着宁澄荆出殿,等到走远许久了才数落他:“澹益,你今日到底要干什么?”
“我只是说了我心中所想,况且这是铁定的事实。”宁澄荆毫不避讳他的目光,直言道:“官若不逼,何来民乱?”
“那你也不能这样对圣上说!”宁澄焕气不打一处来,说得急了,又大声地咳嗽起来。
宁澄荆给他抚了抚后背,道:“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圣上不如趁着新年初始,大刀阔斧地来一道政改。”
“你给我住口!”宁澄焕的咳刚刚好了一些,又急着说了一句,肺腔里的剧烈震动又袭了来。
“别……别胡来。”他只得放缓了气息,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起伏太大,“你是想让整个宁氏都给你陪葬吗?”
“我早有初拟,也都考虑得算是齐全,就放在我书房内,大哥不如跟我去一看。”宁澄荆扶着他往前走,不死心地说着,“有几处地方,我想和你商讨……”
“不必了。”宁澄焕一口否下,不想与他在这件事上过多地争辩,“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翰林院,这些朝政要事,你别插手。”
宁澄荆几次被拒,遂不再开口,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海晏殿,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秦潇在殿内等了一会儿,外面便进来了个内宦,道:“圣上,宁相将宁翰林好一顿骂呢。”
“你下去吧。”秦潇脸上淡淡的,心中还在想着宁澄荆的那些直言。这内宦并未走,而是又说:“圣上,臣方才进来时,在外边见到了静安宫的人。圣上,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秦潇一猜便知宁太后要对他说什么,可到底是拗不过,他只得过去,果然就听宁太后道:“你登基已有月余,后宫里该有的规制,也该一并备上了。”
“母后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秦潇没有力气与她争辩,只道:“最好是乖巧懂事的,儿臣日日都心烦得很,不想看到那些勾心斗角的戏码。”
“这是自然。”宁太后见他松口,言语之间也快慰了许多,“你放心,母后给你挑的,定然都是最好的。”
秦潇一心就念着林佳书,想也不想便道:“择选宫址的时候,都离芷兰宫远一些,别让她们吵到佳书养胎。”
宁太后看在这是秦潇第一个孩子的份上,勉强忍住了,道:“我会吩咐下去的,但是潇儿,你也得答应母后,对她们雨露均沾。”
秦潇终于不耐烦了,“儿臣日日处理国事都到三更,天不亮还有早朝。今日还来了朔北的军报,西北一境全反了,母后就不能体恤一下儿臣吗?”
宁太后看他这个态度,当下也板起了脸,“你当我给你挑的都是什么人家的姑娘?你刚刚登基,大位还不稳,正是需要世家合力支持的时候。你不妨自己看看,朝廷的哪个关卡不是有世家大姓在看顾?我这般费心费力,却是养了一条白眼狼!”
秦潇忙道:“儿臣失言,实在是这些时日太累了,有口无心才说错了话,母后大度,别与儿臣计较了。”
宁太后注意到他是瘦了点,叹气道:“正因如此,你才要好好借着世家们的权势,不然这朝野上下除了你两个舅舅,还有谁能听之任之?”
秦潇经她这么一提,又想到了适才在海晏殿的事,他问道:“倘若舅舅们意见有出入呢?”
宁太后便知道了他说的是宁澄荆,道:“你小舅自小就清高少言,又跟着颜清染读过几阵书,难免会受到些影响。他若是说话太过中直你不爱听,过后忘了便是,别放在心上计较。”
秦潇点头,“儿臣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