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外的冷。
他那照不到光的未来,是死局的未来,终点是死亡的未来,要怎样才能捱过这漫长而绝望的冬天?
他不知道。
陆筠尘也是一样的。
绝望到走不下去的未来,活不好也死不成的现在,以及那痛苦的过去。
不知道是左行霁的愿望成真了,还是陆筠尘的生命力顽强不允许他这样死去,他又回到了人间。
怎么又让左行霁撞见了呢?明明都在计划内,为什么呢?陆筠尘躺在病床上,闻着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液的味道。
他讨厌医院,非常讨厌,因为这里总让他想起在医院里生下左行霁的那一天。
不知道对着窗外的雪发了多久的呆,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揉了揉眼睛,余光里看见左行霁坐在一边,不知道看多久了。
他很累了,再也挤不出一点爱给左行霁了,他连自己都放弃了,又拿什么去爱他呢?
他们都在互相伤害对方,或许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
“妈……陆筠尘。”左行霁及时改了称呼,声音轻得生怕吓到他。
陆筠尘没有说话,对于左行霁他始终是愧疚的。既给不了他完整的爱,又无法轻易地放下他,这样的温柔是致命的,因为他的孩子没办法完全恨他,也没办法轻易地离开他。
就这样不上不下着,相互折磨着。
左行霁起身给妈妈掖好被子,看着妈妈的侧脸,他愣了一下,随即移开了视线:“妈妈,过几天好了就出院,不喜欢也先忍一忍……”
“嗯。”
窗外有雪花飞过,陆筠尘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消失呢?如果有一天,左行霁对他的恨超过爱,是不是就会放弃他了?就像我曾舍弃他那样——希望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我吧。
出院以后,陆筠尘明显察觉到左行霁在家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左行霁就坐在旁边看书,偶尔会看一眼他。
静悄悄的,他们之间没有交谈,只有金灿的阳光趴在身上,好像要融化了一样,暖洋洋的。陆筠尘惬意地闭上了眼睛,感受这不多得的日光。
左行霁蹑手蹑脚给妈妈盖上被子,退到一旁抱起了小狗。他对小狗改观了,态度也比之前好多了,小狗救的不仅只有妈妈,还有他。
时间不慌不忙地走,人却开始提心吊胆地活着。
左行霁在家里到处都安装了针孔摄像头,他害怕自己不在时会发生意外,他再也不想看见那灼眼的红了。
可东拼西凑出的爱是永远无法得到幸福的。
左行霁像个神经兮兮的患者,陆筠尘有时候会被他吓一跳,只是下楼拿瓶牛奶准备喂小狗,左行霁便急忙忙地跟过来,二人对视,陆筠尘读懂了他的眼睛。
眼中的恐惧与慌张,在看到自己时,突然消失了,化成了水波。
太可悲了,陆筠尘低下头,这样相互折磨有什么好。左行霁拼命拽着风筝的线,狂风暴雨来临也不愿松手,最后呢?还不是一样的结局,又能改变什么呢?
做错的事情真的能当作不存在吗?
现在哪一种爱陆筠尘都给不了,不提起并不代表忘记,每每想到那晚左行霁对他做出的事他便感到痛苦。
“左行霁,我不爱你了,早就不爱了你知道的吧。”陆筠尘拆开牛奶倒进小狗的饭盆里,左行霁蹲在小狗旁边,看小狗用舌头卷起牛奶喝。
“我知道。”左行霁伸手摸小狗软乎乎的毛。
“为什么不离开?”
“你在这里。”他说,“对不起妈妈,我又让你痛苦了。”
都怪他不是一个好孩子,不会讨妈妈的欢心,是他活该,活该被妈妈抛弃,因为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刻在手臂上的伤痕在提醒他这种事情做过多少次了,不停地靠疼痛来麻痹自己。
他拉下衣袖,坐在床上看到窗外雪花在飞舞,于是赤裸着双脚下了床,打开玻璃窗。
澄澈如水的月色平铺在松软的白雪上,如淙淙溪水流动。他仰起头,有雪花落在乌黑柔顺的头发上,化成水珠消失不见了。
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是鞋子踩在雪地上行走的声音,鸦羽般的睫毛颤抖,他偏头看向来者。
“下雪了妈妈。”是无比熟悉的声音。
左行霁站在雪地里,雪花扑簌簌地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柔软的唇抿着,眼睛凝视着他,黑色的西装落满了洁白的雪花,他捧着一束红玫瑰,站在窗下。
陆筠尘眨了眨眼睛,睫毛上下颤动像含羞草收放。
“妈妈。”左行霁的语气认真且真挚,“妈妈很喜欢雪吧,那我站在雪里妈妈可以喜欢我一下吗?”
陆筠尘看见他冻红的脸颊,看见他发抖的嘴唇,看见他僵硬伸展不开的十指,看见他被雪浸湿的衣服。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到底还是自己的亲人。
抹不掉的血液,斩不断的孽缘。
“嗯……你快进屋吧。”
手指紧张不安地扣着窗框,他垂着眼睛,甚至都不敢看左行霁的眼睛,因为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面对他,他们的关系一直僵持着。
“妈妈,你不喜欢吗?”左行霁抱着红玫瑰愣住,没有得到回复,他迟迟不肯回屋,一个人站在雪地里黯然神伤。
陆筠尘看不下去了,再怎么说狠话,左行霁也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穿着棉拖,拿起一把伞去找左行霁。一出门,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生疼,他走到左行霁身旁,举起伞,挡住了往下落的雪。
“妈妈?”左行霁惊愕,“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
明知故问,陆筠尘把伞塞进他的手里:“回去吧,冰箱里还有饭,你饿了就去热一热。”
他转身往回走,突然,下一秒身体腾空了。
“左行霁?!”他吓了一跳,整个人腾空被抱了起来,本能反应抱住了左行霁的脖子。
“谢谢妈妈为我送伞,我很开心。”妈妈很轻,像抱着一只小动物一样轻松。左行霁一路抱着妈妈,打着伞走回了屋。
妈妈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很容易生病,所以他更要精心照顾妈妈。
伞放在门口,关上门,把妈妈放到了沙发上,还没等陆筠尘反应过来,厚重的毛毯便盖在了身上,“妈妈拿着。”左行霁倒了一杯温水。
玫瑰花在桌子上倒着,新鲜的花朵在送给人的时候便结束了使命,不久后就会死去。陆筠尘看了一会儿,还是让左行霁找个瓶子放进去了。
陆筠尘坐在沙发上,左行霁盘坐在妈妈脚边的地毯上,像小狗一样,陆筠尘垂下眼看他头发里藏着的两个旋。
“妈妈,我明天要出差了。”左行霁说。
“嗯,大概几天?”他握紧杯子,喝了一口水。
“说不准。可能两三天,也可能四五天。”
“哦。好。”
“妈妈,你该睡觉了。”左行霁走到窗户边,在满是雾气的玻璃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雾气变成水珠沾在他的指腹上,凉凉的。
“嗯。”陆筠尘捧着杯子应了一声。
早上陆筠尘起床后,左行霁已经出发了。
这一上午,陆筠尘浇浇花,喂喂狗,坐在阳台上看雪花飘落,冷了便缩回屋,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没有出门,行为都是很日常的事情。
他有些昏昏欲睡,打着瞌睡,屋子里没开灯,昏暗又安静,不知怎么的,他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