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背负
解决完了刘云梦的情绪问题后,问题的产生人显然对这样的煽情的场景觉得十分尴尬,她去走廊外边的吸烟室抽烟了。营地只有两种烟可供选择,价格倒是和市场价一致,没有物以稀为贵的意思。
燕璇拍了拍路怡星的肩膀,说:“还得是你。”
路怡星淡淡地看了一眼燕璇,很随意地拿开她的手,说道:“我又没说什么。”她确实没说什么,然而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和刘云梦的渴望相呼应,燕璇觉得自己很难说清这其中的原理,大概是路怡星的一种天赋。如果她对abo三性别社会学有所研究,就会发现这可以归属为alpha社群中上位对下位的情感照顾。然而这些研究早就因为不符合时代的需要被废弃了,更像一种星座学。
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一下,尽管她们不能使用外网,然当她们的内部网络在营地中很活跃,各种通知也往往通过手机再发送一份。路怡星查看手机,发现是教官的通知,她叫路怡星来办公室一趟。
“我出去一下。”路怡星说道,“教官叫我。”
“单独叫你吗?不会是训话吧,前天做的心理测试结果是不是要出来了。”江临挠了挠脸,“我们宿舍的人不会人人都得一个大鸭蛋吧。”
“你不是白痴的话就不会拿零分。”路怡星说,“做了这么多年这种测试,你还没有掌握表演健全人类的关键吗。”
“你还记不记得学校的那个测试你要是做得太完美,反而会判定为掩盖事实,作假也要掌握一个度。”江临笑了笑,“我表演的是一个害怕战争的青少年,这很正常啊。”
“我会向教官举荐你跟她谈话的。”路怡星说,“等我的好消息。”
路怡星经过吸烟室看到刘云梦还在里面抽烟,一边抽烟一边玩手机,看着精神状态好多了,于是她没走进去打扰。教官的办公室离这批新兵的宿舍不远,大概是为了出什么事立刻反应吧。
她敲了敲门,听到杨法行说:“请进。”
办公室里有一股很淡雅的香味,路怡星一开始以为是杨法行很有闲情雅致地弄了室内香氛,后来她才猛然意识到大概是微弱的信息素味吧。在社会发展的当下,几乎所有确定分化性别的a或o,都会去做一个鼻腔信息素抑制手术,这个手术由医保全覆盖,普及程度就像割包皮或者打个流感疫苗一样。
放置在鼻腔中的纳米抑制器不会完全过滤掉摄入的信息素,但是含量很低,远远达不到闻见就有生理反应的程度。这让越来越多的人在日常生活中淡化了信息素的存在。毕竟大多数时候这气味闻起来还没有香水味道大。路怡星在办公桌前边坐下,杨法行正在处理文件,头也不抬,对路怡星道:“你来得还挺快。”
路怡星耸了耸肩膀说:“这不是没事情么。”
“你们宿舍那几个人最近怎么样?”
“怎么了,就那样呗。”杨法行的口吻很随意,路怡星的语气更随便,她说道:“不好不坏。教官大人您有何指示?”
杨法行微微笑了一下,合上文件,对路怡星说道:“正常情况下,你们这批人里的一部分人,包括你们几个都要被清退。你们这些心灵脆弱的小孩子,还是回家乖乖地上学去吧。“
“可惜时代不同了。”杨法行说道,“就算上边再怎么不放心也要把未来交给你们不是吗。”
路怡星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她看着杨法行,等待着后续的对话。
“心理医生建议我和标注红名的学生进行谈话,不过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了。”杨法行说道,“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我和你们这些学生缺乏基础的感情联系,某种程度来说我们是你们生命的刽子手。我不认为通过几分钟的谈话我能对你们的心理状况起到什么正面作用。当然,在报告里我不得不提及我和部分学生进行了对话,并且这个对话起到了良好的效果。”
“你可以配合我一下吗?”杨法行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调查表,放到桌面上,她掉转笔尖的朝向。路怡星把目光投向表格,上面的条条框框很多,她叹气,说:“说实话我最讨厌填表了。”
“你可以慢慢填。”杨法行说,“我也实话跟你说,就是因为这个表叫谁来填都有怨气,所以还是来找你了。谁叫咱俩相对来说熟悉那么一点?”
路怡星心想曾几何时她还是不看班群和年级大群,该死的以身作则,该死的身先士卒。枪火交战没让她想逃跑,守夜这个活让她由衷地思考起当逃兵的可能性。太痛苦了。她麻木地穿上外套,晚上核电站还有点冷飕飕。她差点打喷嚏。
她和刘云梦走出厂房,路怡星肩上扛着枪,走路都有点晃,脖子上挂着的手电筒的光线跟着晃来晃去。
刘云梦小声说:“你怎么这么困。能不能把保险栓关上,我真怕你打我的后脑勺。”
“”路怡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上的摄像头,意思是要不是怕违规操作,否则她连枪都不想背。走了两圈,被夜风吹得眼睛疼,再困的人也醒了。
刘云梦从背心口袋里摸出一盒压瘪的烟盒,问路怡星要不要来一根。路怡星本来想说我不抽,后来又觉得来一根解压也不错。她脑海中天人交战了没到两秒钟,刘云梦就已经把烟点上,把路怡星的面罩扯下来,塞到她嘴里了。
路怡星没用手拿,咬着烟深吸了一口,烟草的气息直通天灵盖。她会抽烟,但很少抽,最大的原因是费钱。她喜欢的水果爆珠都是进口烟,很贵。然后就不抽了,甚至都没有戒这个过程。她没烟瘾。有这个钱买烟她更想去食堂多吃两顿饭,比如说炒饭的料全都加一遍。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炒出来的饭就是没有食堂的香。余雅围观过路怡星在她工作室做饭,说你放的油那么少,能有什么香味。路怡星说油少健康。健康的代价就是饭不香。但最后炒出来的一大盆青椒肉丝炒饭,余雅还是很给面子地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抽,拐角就看到一个很大的禁止抽烟的标识。电站管事的人早没了,两个人很猖狂地站在标识底下,刘云梦掏出手机两个人合影一张。刘云梦的手机里已经有不少珍贵的照片了,比如说刚刚路怡星在睡袋里困得像条翻肚皮的鱼,她就拍下来存好,锁进了私密相册。
余雅知道路怡星就在那里,就在镜头后。那个视频显示的年份是一年前,一年前的七月,原始发布人已经无从寻找。视频拍摄在一栋大楼外的天台中,围栏外是望不尽的建筑物废墟,灰色的天空布乌云密布仿佛满透不过一丝光线,一个无法辨认整张脸的士兵正在演奏小提琴。这把小提琴被草率得擦去了尘埃,仍残留了些许尘土,它可能是从倒塌的居民楼里发掘的,也可能是从无人看管的乐器商店橱窗拿来的。从露出的一双眼睛和士兵的身份来看,演奏者应该是一名alpha女性。她正在演奏e小调协奏曲的。或许是太久没有练习了,曲子在她的手中并不太流畅,时常有断续的部分,但依旧是动人的。
她的同伴正在为她拍摄,她并没有演奏完,只是一小段终了,拍摄者不方便鼓掌,因此只是说道:“bravo。”余雅听见了路怡星的声音。
“我忘记了好多。”演奏者说道,“你都录下来了吗?或许我们应该再找一台钢琴。我们可以互相配合。”
是的,路怡星会一点钢琴,余雅忽然想到,不算业余的水平,她曾经和余雅挂着电话演奏过,那只是她漫长的练琴时光的消遣,她希望余雅陪着她。余雅在电话那头做着自己的事。听路怡星练熟了的曲子,那固然是一种愉快,然而一首曲子的完成需要长时间的练习,中间还有许多错漏之处,不是左右手节拍没有对上,就是错音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