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辛苦,”穆玖伏说,“毕竟是大事,马虎不得。听说做棺材也有很多讲究,只这木材一事,便有很多说法。有些人家要求高些,木材也要千挑万选……总体来说,不是轻松的活计。”
“这倒确实,”李桂芝回答,“一般人家要求不多,但若遇上那要求多的,我爹还会亲自进山,找寻合适的木材。毕竟有的木匠不懂丧葬的门道,不如我爹亲自去看看。”
穆玖伏听了,顺势点头:“丧葬之事常有,想来令尊也要时常进山。”
李桂芝说:“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刁钻的要求。大户人家,棺材都是早早看好了,时间也比较充裕,不会很紧张。不过近来又有人来订棺材了,这次的要求多些,我爹昨天还在说,又要进山了呢。这次要得急,大冬天的还要往那山里钻。”
“啊?最近去?这么冷。”穆玖伏故作惊讶。
“是的,我们都在说,太冷了,”李桂芝说,“可对方要得急,一定要他赶着去。昨日下了单,后日便要进山……催命一样。”
后日……庄知鱼默默算了一下:十月初七。
外边正说着话,屋内却响了一声。庄知鱼抬头看去,只见屋门打开,关和颖从里走了出来。她回头向屋内望了一眼,便垂着眼下了台阶,默默地一步一步走向了院外……一句话都没说。
“和颖比较内向,不爱说话,你们别见怪。”李桂芝解释着。
这和庄知鱼认识的关和颖也不同。毕竟,这是个很喜欢上课提问的老师,庄知鱼不过蹭课时打了个盹,都被揪住了。谁能想到,在年少时,她也是个缄默寡言的人?
“明白的。”穆玖伏说。
“你们要进去吗?”李桂芝问。
“最好可以进去。”穆玖伏看起来十分诚恳。
“好,那我帮你们问问。”李桂芝很热心,她站起身,转身拾级而上,进了门。
庄知鱼见状,连忙走到穆玖伏身边。“听说你导炼出过长生不老药。”她小声说。
穆玖伏长叹一声:“是,然后被ban了。”
“那这……”庄知鱼说着,看向了那扇门。门里有些昏暗,她什么都看不清。
“可能,这就是你导的机缘,”穆玖伏说着,面色越发凝重,“长生。”
“只怕,一切都和这两个字有关。”庄知鱼说。
“我一定要进山。”穆玖伏说。
话音落下,李桂芝便从门里出来了。她脸上带着歉意,立在门前:“抱歉,她今天不想再见客了。”
“无妨,”穆玖伏说着,挤出了一个笑容,“我有预感,颜三姑娘定能长命百岁。”
“是的,”庄知鱼的眼眶忽然有些湿润,在她长命百岁的时候,她已不在她身边,“我也有预感。”
李桂芝微微一笑,想来这种安慰人的话,她听得多了。但她身上有一种别样的温和与从容,言谈举止都十分得体,完全看不出她家里是开棺材铺的。
“那便借二位吉言了。”她说。
“桂芝,”门内,颜正安在唤她,“进来。”说话间,屋内的丫鬟婆子都被赶了出来。
颜正安的语气不算太好,但李桂芝并没有生气,她依旧是温柔地笑。“那便失陪了。”李桂芝说着,转身进门,还把门关上了。
看着那扇门,庄知鱼竟一阵心酸。“穆玖伏,”庄知鱼喃喃,“我不喜欢时间的流逝……一点儿都不喜欢。”
穆玖伏回头看向她,颇有些不忍:“可我们无能为力。”
劝说
十月初六。
天气忽然冷了几分,一大早就飘起了绵绵细雨。初冬的雨最是恼人,既无春雨的温和,又无冬雪的悦目,只是尽情地送着一阵阵无法言喻的湿冷的寒气,怎么躲都躲不掉。
醒来时,庄知鱼依旧扒在穆玖伏身上,她抱着她睡了一夜。不过还好,如今她竟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这出格的行为,仿佛她们本该如此,在寒夜里互相取暖。
“我们今天,什么打算?”庄知鱼依在穆玖伏怀里,问。
“明天,他们就要进山了,”穆玖伏说,“去李家的棺材铺附近转转吧,今晚可能不能继续住在颜府了,可能……要露宿街头。”
“好。”
或许是因为刚醒,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轻软的慵懒。穆玖伏垂眼看了看她,便不自在地挪开目光,又有几分心疼:“让你受苦了。”
“这算什么受苦?”庄知鱼反问,又重复强调,“我是来旅游的。旅游嘛,总是很累的。”
可她说着,还是有几分伤感。“我并不属于这里,”她说,“我的苦和累,也只是暂时的。生活在这里的人,才是真正的苦、真正的累。”
原来,她敬重的师长,曾有过这般沉重复杂的过往。在九十多年后的庄知鱼眼里,这些不过是一个个神秘的故事。可在民国十五年,她们正在亲身经历着这一切,所有的故事都变成了真实的血泪……或许,她如今还没探知到真实的秘密,可仅仅是想及未来的结果,她便一阵怅然。庄知鱼总是这样,很容易被他人的悲喜牵动心神,即使她已经在极力避免这一切了。
两人起了床,又去颜府女子书院蹭早课。但今天很奇怪,不仅颜正安没来,李桂芝也没有来。
庄知鱼很担心李桂芝,毕竟,九十多年后,她唯独没有见到她。想着,她连忙偷偷给穆玖伏传小纸条:“李桂芝今天没来,课间休息时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