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找块石头砸死他吧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这是苟延残喘的时代,这是朝生暮死的时代……“
“这是废墟上重建的都城,这是废土里闪耀的文明……“
夕阳即将落下天际。几辆空荡荡的垃圾车的喇叭里播放着近日里最流行的歌谣,轰鸣着驶离黑铁堡垒东侧的垃圾场。
数十个早在旁边蹲等的孩童一拥而上,奋力从恶臭的垃圾堆里徒手翻找起来。
这是来自黑铁堡垒”上城“的垃圾车,对于这些生长在”下城“贫民窟的孩子来说,无异于一座珍宝库。
许多时候,里面都会有些好东西,比如完整的玻璃罐、零碎的铁皮,甚至有时还会有完整的衣物。就在上周,还有个孩子翻出了半箱昆虫蛋白肉的罐头——才过期了不到两年!那孩子得意了好久,走到哪儿腰杆都直了不少。
”哇,糖!“那个曾翻出罐头的孩子这次翻出一颗花花绿绿的糖块,惊喜地欢呼起来。
”什么!——啊,好甜!“另个大点的孩子劈手一把抢走,剥开糖纸,贪婪地塞进嘴里,发出满足的慨叹。
”这里还有……还有吃的!“
几个孩子忽然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在一堆垃圾上方手足并用地翻找起来。
油纸包着的半张麦饼;玻璃纸包着的糖果;一点新鲜的西红柿蒂……
那一点滴着汁水的西红柿蒂立即被孩子塞进嘴里,满足地咀嚼。新鲜的蔬菜水果,在如今的黑铁堡垒下城简直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还有什么……这是什么!”
孩子肮脏的小手忽然摸到了一些什么柔软的东西。
借着夕阳残余的微光,捡垃圾的孩子忽然看清了被他挖出的东西——
那是一张人脸。
被肮脏破碎的垃圾围绕着,那张脸紧紧闭着眼睛,微卷的褐色头发被脏水粘成一缕一缕,沾在惨白的额头上。
那是一个青年男子的脸,如果不是因为出现在这样肮脏恶臭的环境里,大概还能算得上好看。
几个孩子互看一眼,利落地把整个人从垃圾堆里拖了出来。
这是个身材高挑结实的男人,一身深黑的紧身衣物,看打扮像是下城常见的佣兵。衣物被垃圾的脏水浸透,又隐约散发着人血的腥气。
“死人?”孩子的声音不太震惊,似乎司空见惯。
“衣服扒了?他挺高,这身衣服我爸能穿。”
“鞋子给我。——卧槽,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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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墨其实听见了这群孩子叽叽喳喳的交谈,也知道此刻正有人拖拽他的手脚——似乎摩擦到了垃圾堆里的玻璃碴子,腿上一阵钻心的疼。
鼻子里一片混合着腐烂气息的恶臭,他在垃圾车底下藏了大半天,他很确定自己的肋骨被身上堆积如山的垃圾压断了几根,呼吸间一阵一阵的剧痛。——但在生死关头这不重要。总之,他躲过了追兵,逃出一条命。
左脚的军靴被拽掉了。有人在扯他的右脚。左手被拉起来,他一直痉挛握在手里的钢制军匕被一个孩子抓在手里,那孩子发出了一声欣喜若狂的压抑低呼。
言墨想挣扎——靴子和外套就算了,至少给他留下内衣和匕首。但是,他拼尽全力,也只能让自己的手指发出一点震颤般的痉挛。
他动不了。不能说话,不能睁眼,不能反抗。
那个精神异能的混蛋——他信任的佣兵团长彭守,在他脑子里留下的精神震颤几乎捣碎了他的整个脑神经。
爬到垃圾车里几乎费尽了他最后一点力量,在那之后,言墨再也没有动过一下。
起初是为了避免发出声音招来追兵,他不敢动。现在才发现,自己已经彻底不能动了。
精神异能者留下的精神震颤,除了本人,恐怕只有上城伊甸塔里那些身穿白袍的“圣子”才能祈祷解除。要么,就只能等——等一天,等两天,等精神震颤的效果慢慢褪去。
他只能躺着,躺在这一座垃圾山里。
然而,言墨方才拼尽全力,手指的抽搐还是招致了拾荒孩童的注意。
”他动了!怎么办?“
”他会不会生气?这把刀值钱吧,他肯定会找我抢回来。“
“我也想要这把刀!——是钢的吧!”
”要不然,找块石头,把他砸死?”
“都扔垃圾堆了,本来也快死了。没人知道。“
几个小孩子声音叽叽喳喳的,带着这个时代下城特有的冷酷。
——下城的人命,本来就是不值钱的东西。
几个孩子围着商议一番,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于是,在分配好了谁拿衣服、谁拿军刀、谁拿靴子、谁去翻钱包之后,言墨听见了孩童窸窣的脚步声。
言墨拼命试图睁开眼,然而脑内仍旧存留着精神震颤,无止境般地轰轰作响。无论怎样勉强,他只能看见面前模糊的人影晃动。
他看见了一个瘦削的孩童身子站在自己面前,双手举高——那实在是一块很大的石头,棱角锐利。
只要那个孩子一松手,那块石头绝对会带着呼呼的风声落下来,轻易地砸碎一个成年男人的颅骨。然后,第二天,垃圾场里就会多上一具成年男人的躯体——没有任何衣物,没有任何身份证件,头颅破碎,面目模糊。
下城里多得是这样的尸体,没有人会多问一句。
没有人会知道,”黑刃“佣兵团的言墨,黑铁堡垒下城还算小有名气的佣兵,在打算退出黑刃的前一天,无声无息地死在垃圾场里,被几个孩子手里的石头砸烂了脑袋。
”……呵呵,呵……“言墨听见自己的喉咙发出震颤的声音,他意识到自己在笑。
……就这么结束吧。反正,这个时代的异能者又有几个能善终的。早死晚死,这就是生在这个时代的宿命。
只是,白杨……
想到自己不知所踪的妹妹言白杨,言墨嘶哑的笑声中多了几分不甘。
“老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就如同走马灯一样,在无知孩童手里的巨石轰然落下来的同时,他脑海中飞速地闪过了这两天发生过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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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这是苟延残喘的时代,这是朝生暮死的时代……“
“这是废墟上重建的都城,这是废土里闪耀的文明……”
昏暗的酒馆里,散发着劣质麦酒发酸的浓郁气味与下城佣兵聚集的汗臭。几张桌子搭起来的简易舞台上,穿着妖媚的舞娘涂着金粉闪烁的眼影,摇晃着腰肢,曼声哼唱。
舞台下簇拥的人群中,一只手捏着几块星币,从她白皙的双腿缝隙里往上伸。
纸币留在了裙下,手指抽了出来。另一只手夹着纸币,急匆匆地伸了过去。
这里是“鬼街”,黑铁堡垒内,一条白天看起来破旧衰颓,夜晚却变得人声鼎沸的街道。
每个人都知道,“鬼街”是上城与下城事实上的分界线——因为只有这里,是上城与下城的居民都会愿意驻足的所在。
一边是直耸入云的广厦高楼,灯红酒绿;而另一边则是污水横流、蛇鼠一窝的平民棚户。在上城与下城之间,泾渭分明,横贯着一条近千米长的不夜鬼街。
酒吧,赌场,黑市……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想买的,每个人都能卖出自己想卖的。
此刻,名为“香夜”的酒吧里暗影憧憧,舞娘嘴里呢喃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