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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杯有问题

 

“我,我没有那么难过,可以自己买票回家,再好好地回来。来回,可能会影响周一的课,不过没关系,我请个假,借同学的笔记补上就好。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不用特意陪我跑一趟的,哥哥。”时昧吸了吸鼻子,飞快地捋清接下来要做的事,打开请假页面开始申请电子假条,理由才输入了一半,手机被秦无庸抽走,整个人又被他抱进怀里。

秦无庸身上的味道冲入时昧鼻间,温暖好闻,充满着坚定的力量。贴着他宽厚的胸膛,时昧听见秦无庸开口:“我知道,昧昧。但我不想这种时刻你只有一个人。让我陪你一起,好吗?”

突如其来的酸意涌上鼻头,时昧这下有些想流泪了。

高铁转中巴颠簸了一个上午,将近中午时分时昧才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秦无庸跟在他身后提着行李箱,略有些新奇地张望四周,这是他五岁前生活的地方,但秦无庸的祖辈很早就去世,一家子搬离后压根没回来过,因此物理意义上的故乡对秦无庸而言反而比城市还要陌生。

十几年过去,小镇子的面貌依旧没怎么改变,跟着时昧走在街上,秦无庸依稀能从记忆里摸出几丝几毫从前的印象。无非是以前爱去的小卖店现在卖了出去联排改做家电卖场,曾经刚开业优惠券满天飞的小镇第一家商超现在也屡见不鲜,这里和每个距离城区几十公里的乡下镇子没什么不一样,唯一的不同是时昧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镇上的幼儿园整个翻新过,行李箱的滚轮声压过马路,秦无庸在时昧停脚时跟着停住。他顺着时昧抬起头的视线一并望去,陌生的招牌和熟悉的地方,秦无庸伸手摸了摸时昧垂到脖颈处的黑色发尾。时昧的头发很软,也顺,秦无庸摸着摸着就不想松手。

“这是我们的幼儿园。”秦无庸开口,“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总有个小坏蛋喜欢扯你小辫。”

“嗯。”时昧点点头,发尾被秦无庸勾在手指里拉扯了一下,嘴里发出嘶一声轻哼,斜睨秦无庸一眼,“现在变成大坏蛋了。”

“没办法,多坏都喜欢你。”秦无庸的手从时昧的发尾处滑走,捏了捏他纤瘦的后颈。

“走吧。”时昧扯了扯秦无庸的衣角,“我家就在前面,要到了。”

“好。”秦无庸的手勾了勾时昧的小拇指,一触即离,他把指端凑到鼻尖嗅闻,一阵属于时昧的馨香气味。

时昧一家搬到城区后,镇上的房子就给了爷爷住。时昧的奶奶和外公外婆早逝,在时睿出生前后离世了,时昧的外婆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女儿没能生下儿子,临到死了都没合眼。外公倒是疼过时昧,但和疼时睿也是不能比的。家里的长辈对时昧的态度大多如此,因此最后一个长辈去世了,时昧虽然遵循孝道需要回来奔丧,实际上也没什么好特别伤心的。

时家老少亲戚不多,但也聚了一屋子人。时昧带着个面相陌生的外人回来倒是吓了蛮多人一跳,但仔细看了看外人的面孔,又能认出他是原先在镇上教书的老秦的孩子。秦无庸受着这些家乡人意料之外的亲近,虽然交流起来游刃有余,但也能感受到和时昧一样的熟悉的陌生。这片故土对他们而言都像是存放儿时记忆的棺椁,少有的鲜活便是曾经共同生活、玩耍的时刻。

老时和一众叔伯在堂屋里分着烟,递了一根给秦无庸,秦无庸接过后并没有抽。时母扯着时昧的手尽力想掩饰高兴,看时昧关心他胖了瘦了,知道秦无庸是他大学里认识的朋友,勉强算得上发小也觉得好,把两个人拉进里屋说话,不让外面的烟味熏着时昧。

时睿在里屋说是写作业,时母推门而入时他慌忙拿书压在手机下面,时母看见了也并没戳穿他,只上前揉了揉小儿子的头:“你哥带着朋友回来了,你继续写你的,他们进来说会儿话。”

“吵死了。”时睿嘟囔了一句,侧过头懒懒地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时昧和秦无庸,“哥。”

“让睿睿安心写作业吧,我们先出去了,妈。”时昧并不想自讨没趣看弟弟脸色,抓着秦无庸的胳膊走了出去,在河岸边上停下。时昧朝秦无庸伸出手。秦无庸刚要把手递过去,被时昧抽走了刚才时父给的,他随手放在衬衫口袋里的烟。

“有火吗?”时昧细长的手指夹着那支烟,神色略有些漠然地看向眼前流淌着的河,两个人站在堂屋后面的路上,把屋子里乱哄哄的说话声和香烛的气味隔绝得远。遥远的河面上有雾,蒙了时昧一眼,秦无庸掏出打火机把烟燃起,时昧叼着滤嘴吸了一口后把雾从喉咙里猛烈地咳了出来。

“咳咳咳……”

单薄的身体上覆盖了一只大手不断抚平被呛到后咳到弓起的脊背,时昧咳得眼尾掉了几颗生理性的盐水,连鼻头都泛红。秦无庸把烟拿过来,捏着时昧的下巴把咳得眸中水光一片还执拗得要继续抽的人掰正,看向他的眼睛:“又没抽过烟,怎么第一口就抽这么猛?”

嗓子里还翻涌着一股辛辣,时昧清了清喉咙:“就是想试试。”

“回去以后我教你。”秦无庸看着时昧眼中透露出的固执,无奈地摇摇头掐灭了手里的烟,“这烟太冲了,不抽了。”

“其实我很早就想试试了。”时昧看着那颗被秦无庸踩在脚底下用力摁了几下才彻底熄灭的烟头,“但在以前的印象里,抽烟是不对的,是错的。”

“爷爷还活着的时候,对我妈说我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我从前因为这些事很难过。但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其实都不该由他们来说。不论如何,我还是长大了,在自食其力过自己的生活,没有要他帮过我一把。所以我并不是个错误,不是吗?”

“昧昧,我家里的长辈们几乎都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秦无庸捏着时昧的手,掌心的温度连通脉搏,他认真地看向时昧没什么波动的黑圆眼睛,“我也是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孩子。对不对错不错都不重要,我们是同类,我在爱你。”

颠簸的车随着时间一路驶向远方,起雾的河一刻不停朝前流淌。

曾经的孩子长大了,成了故乡的游客,成了彼此的栖所。

虽然时昧是孙辈里最大的孩子,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时睿顶替了他在棺前给时老爷子提灯笼。时昧对此倒无所谓,葬礼的流程繁琐缛长,不用他全程跟着出面也算是减轻负担。跪在堂屋里一张一张烧黄纸磨得时昧膝盖疼,站起身后他远远地跟在送行的队伍后面,嗓子里略有些干涩,似乎还是那支烟呛在喉咙口。

秦无庸是外人,到底不好跟着时昧一起去送葬,去了镇上的幼儿园。从前的老师们都是谁秦无庸已经不记得了,园内也重新翻新过,和秦无庸脑子里的记忆有所出入。正是这些出入让他慢慢回忆起了一些能够想出的细节,路过的教室看起来都不算大,那么小的板凳和桌子,他曾经和时昧胳膊肘贴胳膊肘脑袋碰脑袋,坐在同一排。午睡的房间在二楼,时昧扎着麻花辫上楼时总是一上一下翻飞,秦无庸给他挡着总要被讨人厌的小男孩儿掀起来的裙子,和他手拉手睡在床的同一边。

游乐场其实也很迷你,几个孩子追着时昧要拉扯他的衣服,秦无庸出手大喝一声揍跑那群小坏蛋,时昧的眼睛亮亮的,里面含了一点泪水,但一颗都没有掉下来。

“他们总掀你裙子你怎么还是总穿裙子?”秦无庸好奇地问。

“那是他们的问题,不是我穿裙子的错。”时昧伸手揉了揉眼睛,把眼角揉得很红,吸了吸鼻子。

认真举手回答问题的时昧,一笔一划在本子上画图案的时昧,午睡时勾着他的手悄悄眨眼睛的时昧,抬着头高高兴兴等老师奖励红苹果贴纸的时昧。隔着十几年的时间,曾经那个乖巧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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