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潢桃罐头
病愈后的两天里,梁牧繁每天比别人在地里多待个把小时。
有人劝他身体刚恢复,别那么死撑着,“干多干少都是这点工分,你不如早点儿回去歇着。”
梁牧繁抬起头,脸色看起来好些了,余晖下汗津津的面庞带着一如往常的笑,唇角陷出一个小涡,“躺了两天人躺没劲了,正好多出出汗。”
傍晚时分,太阳彻底沉下来,天边只余一抹暗金色的线。
梁牧繁这才扛着铁锹,收拾了水壶毛巾往回走。
“牧繁,”身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转头看过去,是知青队的闵娟。
闵娟冲他招招手,俩人走近了,她才微笑道:“这两天学校忙,你病了我都没来得及去看你。”
闵娟开年之后就开始担任村小的老师,不跟别的知青一起下地干活。
她视线落在他身上,又露出歉意自责的神色,“那天晚上在仓库,我不该先走的,留下你一个人收拾受了冻。”
梁牧繁摆摆手,笑容开朗:“没有,是我喝了酒才发烧的,你别放心上,我早好了。”
他以为闵娟就是碰上了跟自己寒暄两句,这就准备走了。
然而对方的目光仍旧落在他身上,两扇睫毛轻垂着,忽然把手里捧着的东西递到他眼前。
“这个橘子罐头你吃了吧,生病的时候容易胃口不好,吃点水果能开胃,我应该……早两天给你送过来的。”
闵娟的嗓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苹果颊间的两抹飞红也越升越高。
梁牧繁愣了愣。
这年头,水果罐头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弄到的。自打下乡后他就没有再吃过罐头。
梁牧繁注视到闵娟因羞赧而微抿的唇角,他心中恍然,下意识抬起手,但没有去接,推辞开口:“我不用,这么好的东西你留着……”
闵娟飞快扫了眼他的眼睛,心中雀跃的情思替她平日宁静秀气的脸庞添增了一抹生动,她壮着胆子,坚持道:“我,我是留着给你吃的。”
梁牧繁面对她如此神色,不是不意外,但一瞬间也彻底明白了过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闵娟朝他身后看了眼,眼底羞怯的笑意稍稍敛去,声音如常冲身后人招呼道,“陆营长。”
梁牧繁的手脚顿时一僵。
他也缓缓转头过去,橄榄绿的挺拔身影落入视线,男人已经走过来,军帽下的轮廓冷硬,眸光沉淡掠过眼前的一对男女。
梁牧繁的呼吸停在了和他目光撞上的瞬间,脸上的温度攀升得超乎他的想象,他嘴唇张了张,也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仿佛是自己的错觉,这道短促的声音似乎没有冲出喉咙,又紧又哑。
他没有想到这么快,自己就会再次碰上陆卫宁。
然而军装挺括的男人只是冷淡点了点头,擦身而过的片刻已经阔步走远。
“……牧繁?”
闵娟又把罐头塞过来,冰凉的瓶身激得梁牧繁手指一抖。
他回过神,怔怔看向眼前的女人,余光里,橄榄绿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小路拐角。
梁牧繁吸了口气,原本如蚂蚁般细细密密沸腾的脸上温度降下来,褪去色彩,透出一分苍白。
迎向女人期盼的目光,他温声开口:“娟姐,你平时已经够照顾我了,我真舍不得吃,罐头还是你留着吧。”
闵娟唇畔的笑容缓缓落下来,睫毛飞快颤了颤。
她默默收回罐头,重新微笑着:“嗯,那祝你早日康复。”
梁牧繁也笑了笑:“好,谢谢。”
天色已经彻底变成墨水般的沉蓝,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传出开灶的饭香。
梁牧繁一路回到知青院外,乱糟糟的脑子得以清静下来,他这会儿才忽然记起徐惠秀叮嘱过自己的,要给陆营长好好道个谢。
他刚才忘记了这件事。
梁牧繁疲惫地垂下眼皮,发烧躺在床上那两天,他像做了场噩梦。
噩梦里另一个人,是方才擦身而过、投来冷淡眸光的陆卫宁。
知青队一共九个男知青,六个女知青,平时在院子里独立开伙,男女轮流做饭,也许是下乡插队的时间还不长,大伙平时相处得还算融洽。
梁牧繁病了这几天,都是一个屋的陈建东帮着把特意煮的碴子粥送过来。
他有点愧疚,不过他和梁牧繁谁也没提起那天夜里的事,毕竟他一整个晚上都没回来。
梁牧繁先去院里吃了饭,把碗刷了,回到屋子里,陈建东刚冲完澡,擦着上身,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你看你床铺上。”
梁牧繁心脏飞快跳了跳,下意识分泌出自己的秘密被暴露出来的惊惶。
他喉咙卡紧,面色如常看向自己床铺,目光顿住。
叠得整齐的被褥旁边,是一个黄桃罐头。
陈建东没留意他的神色,自顾自道:“陆营长刚送过来的,看你不在就走了,可能是过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
梁牧繁盯着那瓶硕大的罐头,眉头间不见惊喜。
陈建东好奇望过来,才见他迟钝地露出一道笑容,问:“陆营长……有没有说什么?”
陈建东:“他说这罐头是别人托他顺手捎过来给你的,也没说是谁,下回你碰见了再问问他吧,这么大一罐头,估计是你哪个亲戚托生产队的人转交的。”
梁牧繁托起这个沉甸甸的罐头,玻璃瓶里满满的黄桃肉鲜亮而饱满,汁水丰盈,让人一看就情不自禁淌出口水来。
怎么能不嘴馋,但他心里实在打着鼓,不断回忆着男人刚才的态度和目光。
梁牧繁实在想不出来,这罐头到底是谁送的。
他也看不明白,那个男人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那晚的事情发生之后,梁牧繁心里如同压了一块随时会爆炸的巨石,最坏的预想就是在某个时刻,屋外会闯进来一些人把他从床上掀开被子揪起来,对着他目光异样指指点点,说有人举报,这个梁知青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他不得不反复这么想。
发烧的两个夜里浑身冒着黏腻的冷汗,他睁着眼睛陷入惊惶,害怕之余,压根没精力也不愿去回想在茅草屋里发生的混乱无比的……一切。
但这天晚上,黄桃罐头放在枕头边靠墙的位置,散发着如有实感的水果清香,劳作了一天的梁牧繁陷入深深的睡眠,潜意识倒是主动替他回忆了起来。
他做了梦。
梦里的他脸庞滚烫,热得无处发泄,腿脚却是软的,好在被人从背后撑住了重量。
那股力量是可靠的,结实的,却让自己莫名感到危险。
有一道声音贴着他的脖颈,沿着烫红的耳根后低低传来——
“梁知青,你酒量这么差。”
那是一股看似询问却过分沉暗的口吻,乍一听,只显得冷静。
冷静的嗓音继续问。
“脱了裤子好吗?会舒服点。”
说着,揽着他毛衣的手掌已经落在棉裤裤头上。
梁牧繁再不清醒,他也知道要完了。
于是忽地冒出一股力气,一边大口喘息一边惊恐抗拒挣扎:“不…!”
似乎怕他声音太大惹出动静,手掌离开了裤头,捂上他的嘴。
粗沉的声息直涌入耳道:“好。”
梁牧繁的裤头保住了,但他的眼睛已经烧得赤红,和下面的逼穴一样涌出液体。
他视线模糊,蓄满渴望的泪水,像只虫子还是什么动物似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