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成亲
“好。”楚淮玉呢喃着阖上双眼,几息之间,便沉沉睡去。
翌日,腊月二十四,黄昏时分。
陆府张灯挂彩,府门之前人来人往,车马络绎不绝,皆是前来观礼拜贺的宾客。
房檐廊角,厅堂之内,四处尽是红绸锦色,灿烂热艳,人声鼎沸,一派喜气洋洋之景。
陆参身着赭色锦服,在前厅迎接来宾。
他在朝中身居要职,自然有许多人想趁此机会前来奉承巴结,而陆参早有预备,请柬只发了上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尽管如此,来人之多仍似过江之鲫,只恐将陆府的门槛都踏破了。
金风楼乃是上京城中的第一酒楼,今日亦特为陆府的喜事歇业一日,今晚的筵席全由金风楼一手操持,来客听闻后纷纷称赞不已,而陆尚书的一张脸上更是笑意浓重。
今日虽是陆参嫁女,严格说来是招婿,也做足了排场。若是陆文绪娶妻,恐怕那场面更要铺张。
招婿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向来也是上门的赘婿易遭非议,可楚淮玉入赘的是尚书府上,即便外间有些微词,也不敢在陆尚书头上造次。
只是人人皆是好奇,入赘陆府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竟能得陆参青眼有加,将自家爱女许配于他。
而此刻,人人议论的中心人物——楚淮玉正一袭红色锦袍,坐在偏厅内静待吉时,身似青竹般直立出尘,面似冠玉,朱唇皓齿,俊美无俦。
元东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又轻轻将门掩上,从怀里掏出个纸包。
楚淮玉笑问:“这是什么?”
元东捧在手心里,将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糕点。
“我瞧着没人时从桌上拿来的,公子用些罢,我怕你饿久了身子难受。”
楚淮玉摇摇头,正待开口说些什么,一道人影飘飘悠悠停在门前。
元东忙将纸包团了掖到衣襟里,站到一旁作无事模样。
外头那人影敲了敲门,唤道:“姐夫。”
楚淮玉斜睨元东一眼,无声笑着,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楚淮玉昨日刚刚见过的未来小舅子,陆文绪。
“文绪?你不应当在前厅么,怎么过来了?”楚淮玉面露讶然之色。
陆文绪侧身垂眸怔愣着,倏忽间门竟开了,陆文绪恍然抬眼,见楚淮玉站在眼前,登时便呆住了。
“我”陆文绪磕磕巴巴,“我过来看看姐夫。”
楚淮玉的面色比昨日好了不少,多了几分康健的血色,不怪乎常言说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此话果真不假。
陆文绪一边暗暗琢磨,一边微嗽喉咙,伸手摸出个纸包递给楚淮玉。
他神色自若,动作间却略显别扭,好似做不惯这种差使。
“姐夫吃些东西罢,饿着总归不太舒服。”
楚淮玉有些好笑,怎么一个二个都怕他饿坏了似的,他再体弱也不至于捱不过这一时半刻。
然而楚淮玉细细打量着陆文绪的眉目,心念于霎时间百转千回。
他原以为今日之后,他要受尽这高门深院中各色人物的冷眼,而陆文绪倒仿佛示好一般体贴于他,楚淮玉受宠若惊之余,难免对这位少爷公子生出几分好感来。
楚淮玉捏着纸包,低声道:“多谢你,文绪。”
陆文绪眼瞳微缩,面色平静地道:“姐夫进去吧,我先走了。”
楚淮玉点头:“去罢。”
目送陆文绪渐走渐远,楚淮玉关上门,忽听元冬打趣叹道:“陆少爷很关心公子啊!”
“嗯,何以见得?”
“明眼人都瞧得见。”
楚淮玉抬手作势要敲他的脑袋,含笑佯嗔:“少贫。”
元冬脖颈一缩,笑着跳开,略想了想,末了正色道:“不过,陆少爷瞧上去,的确是个正派的好人。”
楚淮玉不置一词,将纸包搁在桌上,眸底晕染着氤氲笑意。
吉时至,礼成时。
正堂内,礼生拖着长音高唱道:“请新姑爷——!”
楚淮玉率先走进堂内,周围满是宾客,陆参坐在上首,含笑望过来。
“恭请新娘——!”
楚淮玉随着长音回首,眸光骤然一顿。他瞥见一个人。
是方侯爷。
方侯爷十分闲适地坐在那里,眼角眉梢满是祥和的笑,目光却并未瞧他,而是看向正从门外走进来的新娘子。
楚淮玉也看将过去。只见新娘身穿绣金红色华服,头盖红色方巾,一手执团扇,一手牵红绸,由一个女婢搀扶进来。
那女婢将红绸的另一端交到楚淮玉手心,楚淮玉接过,二人面朝堂上站定。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这新姑爷长得好生俊俏呀!”
“瞧着两人倒是很登对。”
“不错,不错,我瞧着也很是般配。”
……
楚淮玉心中苦笑,不知他这新娘听见这些话,心中做何感想。大抵只有羞恼罢。
“请新人行礼,一拜天地!”
两人转身跪下,叩头行礼。
“二拜高堂!”
再转身,叩首。高堂之上,陆文烟的母亲早已辞世,只有陆参一人。
“夫妻对拜!”
这一拜,楚淮玉便真真成了陆府的赘婿,也真正成了陆文烟名义上的夫君。
他踅过身,直直看向对面的新娘,心无旁骛地弯下腰去。
“礼成——!”
之后,便是饮酒用席,推杯换盏,往来相迎。
一场喜筵喝到半夜,来客纷纷起身告辞,三三两两,终于散了个干净。
楚淮玉喝得头昏脑胀,手脚虚浮,被元冬搀扶着往新房去。半路上碰见个婢女,称是小姐已经睡下了,特来告知姑爷。
楚淮玉摆摆手,含糊应一声,“我知晓了。”
倒是一点也不肯屈就,连粉饰都免去了。
楚淮玉冷笑一声,不愿多言。元冬瞧着他这模样,满心满肺都是酸涩,也只能默默地掉头回去。
白日里管家引着他们安置行李箱笼时,便暗示着楚淮玉今后将住在那里。
元冬搀着楚淮玉往住处去,行至半路,迎面又遇见一个人。
这次遇见的,是个男人。
廊檐上高悬着大红灯笼,火光幽微,照得人昏黑模糊,分辨不清样貌。
元冬嗅见那人身上的淡淡酒气,大约也是今晚前来观礼的宾客之一,不过这人身量颇高,隐约透出一股压迫沉重的威势。
那人走近楚淮玉的身侧,不由分说便握住他的手臂,仿若意图将人揽到他怀中。
元冬见状,大气不敢出一声,只得喏喏松手,心底直觉这人与他家公子应当关系匪浅。
楚淮玉醉意翻涌,脑子成了一团浆糊,身子也软的不像话,安静地任由别人抱过去。
男人握住楚淮玉的肩,嗤笑一声,沉声问:“你是何人?”
元冬闻言是在问他话,低声回道:“小人是服侍楚公子的。”
“嗯……”男人沉吟片刻,又问道:“你家公子怎么不去新娘子房里?”
“是、是新娘子房里来人说小姐睡下了,让公子不必过去。”
“哦?”男人语调上扬,戏谑一般,“新婚之夜竟不同房,这倒是有意思。”
元冬垂首屏气,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只好沉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