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雪双膝跪地,眸光直视端坐上首的阮菀,不卑不亢道:“死无对证,妾身认了又如何,不认又如何,东宫还不是娘娘说了算?”
围观众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未料到傅知雪死到临头还有如此骨气。
有人站出来试着劝说,“傅奉仪,你还是别嘴硬了,还不如向娘娘求情,娘娘说不定看在昔日情分上还能对你网开一面。”
其余人甭管出于真心还是假意,纷纷附和,“是啊是啊。”
阮菀气得浑身颤抖,压抑心中怒火,好个傅知雪,终于在她面前不装了,先前的伏低做小果然都是做戏给她看的。
哼,死到临头不自知。
正当阮菀要发作,下一瞬,出乎众人意料,傅知雪改口当众承认是她嫉妒心作祟,鬼迷心窍陷害虞奉仪。
“妾身看不惯虞奉仪,此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经常挑拨我与薛良媛的关系……梨花上吊自尽,妾身未曾预料到,事已至此,妾身愿意担罚。”
崔玲儿急得上火,不可置信地盯着胡言乱语的傅知雪,“傅奉仪!你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是不是她们严刑逼供你了?!”
傅知雪浑身无力,朝崔玲儿扯了扯嘴角,面露讥笑自嘲道:“娘娘心善,未曾对我刑讯逼供。”
“我不信!”崔玲儿恨傅知雪不争气,替她辩驳,“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你向来与人为善,从不贬低旁人,何故要栽赃虞奉仪?!”
傅知雪十分感激崔玲儿的一片赤诚之心,一直替自己说话,奈何眼下只能令她失望了。
“崔良媛应该知晓一句古话,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是我,你怎知我心中如何所想。”
崔玲儿怔住,满脸的不可置信,不信她看走了眼。
柳昭训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
阮菀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狠狠松了口气,“傅知雪,皇上曾有令,各宫不可私自打杀宫人。”
“梨花之死是你一手造成,按宫规你要被仗刑五十下,不过本宫看在腹中孩子的面子上,替你在皇后娘娘面前求了情,皇后娘娘传旨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赐你三十大板,削出奉仪籍,贬入浣衣局,你可有意见?”
雪花几无声息地降落,须臾之间大地铺上一层银霜。
冷风刺骨,尘埃落定。
傅知雪撑着一口残气叩谢,“谢皇后娘娘恩典……”
用刑的两名太监出列,一左一右架着傅知雪去了角落里早就备好的刑凳,冷风飕飕,大雪飞扬,长仗落下的一瞬,惨叫声与板子的脆响叩在大殿每个人的心上。
崔玲儿想要奔过去阻止,却被身边的巧云死死摁住,“小姐,千万不可……”
崔玲儿眼睁睁地看着远处被打的傅知雪,捂着嘴巴眼泪直流。
阮菀静静看了会儿,无声嗤笑,随后挥手示意众人散了,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悠然回了暖阁。
刘奉仪等人嫌弃晦气,鱼贯离开,不敢靠近仗刑的那处角门,皆绕远走了西边的月亮门。
薛环端坐在圈椅上没走,藏在宽大袖子里的双手绞在一起,手心湿漉漉的,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昭训瞥了一眼薛环,起身道了一句,“薛良媛,这宫里的女人都是案板上的鱼肉,今日傅奉仪之果,未必不是我等来日之局。”
薛环眸光一怔,脸色越发难堪。
死了一个九品奉仪
傅知雪挨了仗刑后,还未来得及上药,便被人撵出了庆阳殿北苑,连夜送去了南宫门外的浣衣局。
石榴哭天抢地要跟随傅知雪一起去浣衣局,被几名壮硕的嬷嬷按下,随后马不停蹄送去了御马舍,一堆马粪等着她清理。
主仆二人不得相见。
浣衣局管事曹公公是个厉害角色,收了阮氏给予的好处,把傅知雪安置在西南角一处狭窄的舍房里。
舍房斜对面就是茅厕,味道刺鼻。
舍房里面更是不像样,陈年斑驳的土墙,坑坑洼洼的土炕,一床打满补丁的破被褥,连个像样的桌椅都无。
土炕角落里堆着一个敞口的褪色红木箱笼,里面竟然还有一件沾染了血迹的破衣衫。
曹公公挥手打发掉抬人过来的四名小太监,站在门口一脸嫌弃地打量四周,用帕子捂着鼻子,啧啧几声。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哦。
曹公公朝趴在床上的傅知雪说道:“傅奉仪——”
意识到称呼不对,曹公公忙改口,“傅知雪,太子妃娘娘大发善心,特准你养好伤再下地干活,待会儿会有监工嬷嬷来告诫你浣衣局里的规矩。”
薛环虽买通了仗刑的宫人,但二十板子打在身上委实不轻,十天半月绝对下不了床。
傅知雪疼得神志不清,想死的心都有了,奈何她还不能就此昏睡过去。
曹公公说的话她一句都未听清,她咬牙强撑,嗓子干哑,满嘴血沫,压根说不出话来。
血腥味与茅厕的臭味混淆在一块,曹公公多待一刻就是煎熬,忙不迭交代几件重要的事,便脚底抹油溜了。
不多时有人送来了饭菜,一个馒头外加半碗白菜帮子,送饭的宫女一脸冷漠,送完就走,也不搭话。
房门哐当一声被关上,倒是没落锁,笃定她这副鬼样子难以逃出去。
傅知雪自嘲一笑,阮氏准她养好伤?呵,无人送外敷的药膏,她的贴身物件也被留在了北苑,大抵都被东宫的下人瓜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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