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那个值得我铭记的人
卢卡想,他实在是无法可想了,王雨霁是不是解决心腹大患之后乐疯掉了,什么傻事都干得出来。
原来王雨霁强硬地要他跟来,就是为了和他在市里瞎转了一早上之后,又跑到高档餐厅吃午饭。他才没有闲情逸致陪着王雨霁过家家。
卢卡食不知味地戳着盘子里的菜,想着这时候如果有仇家来突袭扫射,或者他们被安在桌子下的炸弹炸飞,也许就能给这平淡无奈的日子添点乐趣。
“下午我还有点事,你先去本部,姐有事找你。”王雨霁看卢卡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没吃下饭,拿出火机点了根烟。火机点燃的清脆声响像是点亮他们的僵局似的,终于让氛围不再凝重冰冷。
“她找我干什么?”卢卡知道王雨霁说的人是王雨晴,但他们之间似乎没什么交集。
王雨霁抿了口烟,沉吟一许,又呼出口烟雾。“不知道,你去就是了。”
“我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卢卡自嘲地嘀咕道。
卢卡有些局促,在面对一个比他弱小许多的女人面前,他不应该生出这种感觉。但是只因为对方是王雨霁的姐姐,他的态度就与往常不同许多。
他飘忽的眼神和如坐针毡的状态让王雨晴笑了出来,卢卡莫名其妙地瞧了王雨晴一眼,似乎疑惑得很。
“你看起来很紧张。”王雨晴倒是很悠闲,“其实我找你没什么事。”
“那我走了。”卢卡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你这人真是死脑筋。”王雨晴笑得不行,捂着嘴招呼他回来。她又正色道,“听说你们最近在吵架?”
“算是吧。”卢卡觉得尴尬起来,这事有必要让别人知道吗?王雨霁也是够闲的。
“虽然很自私,但我还是想你帮帮他。”
卢卡毫不在意道,“帮他?他有哪里需要我帮忙的?”
“雨霁他肯定不好开口找你的……”王雨晴叹了口气,“他一直过得不好。也是你来了之后,他的情绪才好些。堂口的景况一直不好,外来客总是会受排挤的。再加上我那几个兄弟不争气……现在担子都在雨霁一个人身上,他当然不能面面俱到。他不情不愿地做到现在,尽管有太多无法割舍的让他留下来,但我还是很少见到他开心的样子。等到你来了就不一样了,他好像活了一样,就像鱼儿得了江河。”
“我有这么大作用?”卢卡惊疑难定。
王雨晴郑重地点了点头,“当然,尽你能想象的巨大作用。”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陪着他。”王雨晴突然握住他的手,“你只要陪着他就好了。”
“我要是执意要走呢?”
王雨晴感觉到卢卡挣脱的劲,但是怕伤着她,没敢抽出来。“谁也拦不住你。可是你真的想走吗?”
卢卡像是被她戳中痛脚,“你又知道些什么?我们根本就不熟。”他终于抽回手。
“我们不熟,可是我对自己的弟弟很熟悉。”王雨晴暧昧地笑了笑,“他很喜欢你,而他有个特点,就是对喜欢的人一定很好。即使这样,你也舍得离开他吗?”
“他的好是有代价的,我付不起。”
“这话你告诉过他吗?”王雨晴相信,只要把问题提出来,她的弟弟就能解决掉。
卢卡沉默起来。
“你们见过的死亡肯定比我多,”王雨晴话锋一转,“知道什么更值得珍惜。所以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把戏上,更坦诚地解决问题吧。”
卢卡哂笑,“也许吧,不过这样‘无聊的把戏’的确令人生厌,是时候结束了。”
王雨晴欣慰地朝他笑起来。“虽然雨霁对喜欢的人很好,不过你也别太惹他生气,他最近下手狠过头了。”
“是吗?”卢卡挑了挑眉,王雨霁在他印象里总是文绉绉的,端着副优雅文明的上等人架子,不喜欢让手沾上血。但想到报纸广播里的那些争斗和事件,都是王雨霁一手策划安排的,他又释怀了。所以王雨晴这话是在威胁他么?在告诉他如果“先礼”无用,接踵而来的就是“后兵”了?
看着王雨晴的笑容,卢卡咽下了疑虑,他就算问出所想也得不到答案,还不如自己去摸索。
卢卡照例检查了车底,又在车里寻了一圈,没看到类似炸弹的东西,这才安心地靠在车边,等着王雨霁出来。
他不想抽烟,只能站着发呆,不时摸摸怀里的短管枪。他想如果再这么抽下去,比起得肺癌,他可能会先变成烟熏肉。想到这他笑出声来,一抬头刚好撞见王雨霁的视线。于是他的笑容僵住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王雨霁的心情也很好,边朝着他走近,边挥手让身后跟着的那些穿着西装和风衣的人离开。
“没事,走吧。”卢卡有些尴尬,撇了烟头几下踩灭,才去发动车子。
王雨霁乖巧地系好安全带,“先不回去,绕个路。”
卢卡点点头,以为王雨霁还有事没解决,按着他的意思前行。
靓丽的红色跑车一路七拐八扭地到了城郊,王雨霁还让他继续往山路上开。他一瞬间有些怀疑王雨霁是不是要杀人灭口抛尸荒野一条龙,但是又觉得王雨霁想弄死他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这才终于冷静下来。
“就在这吧。”
卢卡疑惑地踩下刹车,停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不会真要杀他灭口吧?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王雨霁已经下去绕到他的车门外边。“怎么了,发什么呆?还是说要我抱你下来?”
卢卡被他这话惊醒,慌忙下了车,关车门的巨大声响在这寂静的傍晚突兀至极,他对这掩耳盗铃的行为终于臊红了脸。
王雨霁却没调笑他,只是让他抬头看看。
卢卡这才注意到途中忽略了的景色,那些他一直忙着赶路没机会细看的松散微末的景象,现在汇聚成了一副完整的图画。
夕阳已经半掩在云层后面,厚而密的云的边缘染上了暖光,在昏黄的幕布里似乎比棉花糖还要柔软甜蜜。其下则是人们争夺的区域,高耸的建筑物鳞次栉比,镀上一层暖的金边,显得不再冰冷无情。跨越城区与河岸的大桥仍然高峻挺拔,以往两旁直入云霄的桥梁支座现在却渺小纤细,看着不如他脚边的野草藤蔓坚韧硬实。桥下的河面上粼粼波光,在此刻变换成耀眼的金色,好像麦浪夹在其中,浮动着生机与喜悦。这时候却安静,他听不见那繁华城市的喧豗,听不见轰鸣的汽车与火车,也听不见纷扰的鼎沸人声……他只听见风的声音。
还有微风拂过时,那些绿色的生命随之舞动的声音,那些脆弱而渺小的、终其一生也无法移动根茎的植物,正吐露着自己的心音。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并不很快,但是不平淡,也不安稳,好像在催促他开口。
那么他要说什么呢?
“很漂亮吧?”王雨霁却先他一步。
卢卡点了点头,他了解王雨霁,总爱搞这些浪漫把戏,好像他会很受用似的。
“我也很喜欢这幅景色……”王雨霁望着他,“虽然比不上我的家乡风光,但是也算得上壮观,欣赏它也心旷神怡。”
“所以呢?”
“所以这就是我找到的,‘能回去的地方’。”王雨霁微笑道,“这里的山和水也有可观之处,但是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
卢卡感觉心怦怦跳个不停,好像要代替话语跳出他的喉咙。他听见自己急切地问道:“什么人?”
“那个值得我铭记的人。”
卢卡还没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