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最末‘欢好’两个字,她是怎么都说不出的。嗫喏了半晌,正自惶惑不安时,却见嬴无疾目中似闪过异色纠结。 钟情蛊1他眼底犹豫起来, 多么想顺着常理继续下去。那些个咸阳公侯子弟,娇妻美妾,多少人年十四就有了陪房的宠婢,也常有将良家女逼入内苑, 而一旦厌弃时, 转赠交换亦不过算一桩笑谈逸事。在这样的乱世里, 女子,尤其是没有地位家族可倚的美貌女子,则向来命数同美貌是反着来的。就只是隔了一层衣衫了, 他粗粝指腹划过她腰后滑腻雪肤,引起对方又一阵惧怕战栗, 男人贪恋地叹了口气, 终是松手放开人。放开她之前, 又解下块羊脂玉珏挂到了她项间:“记着你的话, 这玉珏就作信物。”或是因着情热难解, 他衣带散乱语气亦是十分得不善,“这处只有一张塌, 滚去舱底睡, 莫再我跟前晃。”赵姝如蒙大赦,连被撕坏的衣带也顾不得,口中称是, 顺手从箱笼内看也不看地就捞了两件衣衫并一根发钗后, 踏过地上郑姬的杏裙奔也似地跑出门去。步下木梯的时候, 外头天色已然全黑, 也不知怎么的, 他们这船的甲板上连一盏灯都未曾点。她摒着一口气,三两步之间, 就将先前留神带着的易容敷了,重新绾好散乱的发,到最后一级时,因着太过黑了,便一脚直直踏空下去,脚腕漏进木梯夹缝里,上半身狠狠地撞去甲板上。左脚脚腕传来火燎似得疼,扭了扭腕子,她判断只是擦伤后,连瞧也不瞧,沉默着从地上捡起凌落衣衫就快步朝船尾走去。不知什么时候,船已然行出了大湖,通到了外头一条更宽阔的大江里。江水深黑,明月初升。虽说舱底侍从都是宦者,可她也不想这么被人瞧了难堪。借着一点月色清辉,赵姝勉强从顺手拿的两件衫子里挑了件衣摆短些合适的,要去解身上这件时,触到断裂的衣带同后腰被按的青紫的灼痛,气息不稳,再三哽了哽后,到底还是后怕地抽噎起来。她是醉的快,亦醒的快,也就是喝了两口薄酒,现下江风一拂,彻底醒神后,先前的受辱的一幕再次浮现,偏还有那人可恶的嘴脸,好像是,他待她已足够耐心回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毕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公子殊,她亦在女闾救过几个被贵人欺压的女孩儿,有些事,其实她并非是全然不知的。只是被他剖开了摆到台面上来讲时,对她来说,无异于戚英出事后,又一次的致命敲打。商贾讲价,对那等稀缺的货物,原就是难成定数的。
她抹了把泪,恨恨将被撕坏的衫子丢去了江里。望着黑黝黝深不见底的江面,赵姝告诉自己,她不必哭,也不能哭,大舅父没来,即便是真的周赵二国都不要她了,她也还有母亲悄悄留下的一块山城封地。还不至于,她真的还不至于,要到被人待价而沽的地步。再者说,大国师早就坦白过,为了与父王延命,作药人的那个,需终身服解药,不到死,亦永远没有解脱的一日。她可不信,就凭他如今连王位都未承袭着,还能叫国师炼出个世上没有的药来。思及此,她颤着眉强作泰然地静望远处,才略定了些神,脚边传来什么东西毛茸茸的触觉,低头一看是先前被丢忘在甲板上的大野兔时,赵姝蹲下身将它抱到膝上,一下子扁了嘴还是哭了起来。“呜呜,兔兔,救你那人是个不要脸的大混蛋,下次见他,你记得替我咬他。”她埋首到兔子背上,一面开解自己,一面出气般地将眼泪鼻涕都蹭到它厚实融暖的背毛上。大野兔无知无觉,只是被她亲昵得欢喜,仍旧是拱着三瓣嘴,不停地在她颈项嗅闻。一人一兔相拥着,忽然脑袋被什么物事砸了下。力道不重又恰好砸在发髻玉簪上,是个不会砸痛却也绝不会叫她忽视的力道。只听得那物事‘啵咯’几下坠地翻滚,她抬起迷蒙泪眼转头一瞧时,发现自己脚边不远处正落了个方棱木块。方才就是这东西敲了她,暗光里,她蹙眉看了眼,就瞧见那木块似纹饰精良,好像还拖了个尾巴一样的长布绦子。打了个哭嗝,一种心有灵犀的释然一下子撞在心扉上,她连怔一下都不曾,故意将兔子朝那处一丢,两步上去捉兔子时蹲身就将那连着绦子的木块藏进了怀里。心口剧烈地跳动着,电光火石间,她没有先去拆木块瞧,而是抱着兔子状似远眺般得倚到了船侧栏杆边。往下一瞧时,她喉间险些溢出一记惊喘。因为她看见,船外侧壁边,竟然贴挂着个黑衣男子。江水湍急冰冷,船也行的不慢,这人一张脸上连唇色都被泡的冰冷煞白,只一双虎目里,尤是无情煞气的锐利。“大、大乙,你……”无声地张嘴唤了半记后,唯恐被船上人发现,她就立刻闭了嘴,只是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大乙是邯郸宫中的戍卫长,是日常贴身护卫他父王赵戬之人,不过身手了得能开八十石重弓的大乙,却是赵国北地的流民出身,一路提拔重用他的,正是赵王义子,她唤了十几年兄长的人——赵如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