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r 4
我伸手去摸那些划痕,触感粗糙,某些细腻的情绪似乎穿过了时间的年轮要流进我心底——我立刻赶跑了这种感觉。
“……我想,一定是对你很重要、很有纪念意义的存在。”我说,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因为我不知道。但是说好听的话,我能做到。
“哈~看你一脸郑重的表情,说的是没错啦,但也没那么严重……”兴登堡盯着这棵树,眼中浮现出怀念的神彩,“这是我爸爸妈妈留给我的,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我每大一岁,都会带着我来这颗树前,在树皮上划下我的身高。”
兴登堡拉过我的手,放在一道很矮的划痕上。“这是我六岁的时候,我去追一只野兔,差点踩进了爸爸的捕兽夹里,还好我聪明。”
她说,我听,脑海里出现一个红发的小女孩追逐野兔的模样。似乎有些可爱。
她捉住我的手继续上移到另一条划痕。“这是我十二岁的时候,白天我用弹弓打中了一直骚扰我的男同学的头,晚上妈妈带着我跟对方赔礼谢罪。但是第二天,我们就一起忘记了那件事,吃了生日蛋糕,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地思考她的经历,最后说出口:“你也会用弹弓打我的头吗?我也确实对你实施了骚扰。”
那些亲吻和未经允许的身体接触,不是假的。
兴登堡立刻咬牙怒瞪我:“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知道。”我回答,并且对自己知道什么很有把握。
兴登堡看起来更生气了:“你——这——家——伙——!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好。”我微笑着侧耳倾听。
兴登堡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我,最后缓缓吐出一句话:“你是不同的。”说完她的脸就红了。
我是不同的?
这句话有什么具体意义吗?
但兴登堡的身体完全紧绷起来了,她似乎在等我的回应。
我应该……不,我该怎么办——学校的人类心理学课程里从来没教过这个……
不知道怎么做时,我向来贯彻别人怎么对我,我也就怎么对其他人这个做法,于是我回答:“兴登堡也是不同
的”。
听到这句话,兴登堡的脸更红了。
她捉住我的手顿时握紧了,甚至用力得让我觉得有些茫然。“跟我来。”她说。
然后她带着我来到了离小木屋很远的森林深处,这条路她很熟悉,像是走了无数次一样。那是一处被打理得很干净的小型墓园,两块墓碑立在那里,在寒风中显得有些萧索。
山毛榉的树叶落下,盖住了放在墓碑前的野花。“那是我的爸爸和妈妈。”她说。
“我很抱歉。”我说。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不需要抱歉。”她盯着漆黑的墓碑,“棺材里没有尸体,他们消失了,在我十六岁生日那天,突然间就消失了。这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有时候我会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有父母,怎么有人可以走得这样毫无预兆。后来,只有看着过去的痕迹,我才能告诉自己,我的记忆不是假的。”
兴登堡转而看向我,她将握着我的右手放开,转而抚上我的唇,那里还有之前被她咬出的伤口。只要她稍微用力,已经凝结的伤口就会再度破开,流出金色的血。“伤口会告诉我,你也不是假的。”
我没有阻拦兴登堡触摸我的身体,我不理解她突如其来的情绪,也不理解她的过去。我只是简单地存在,此时此刻待在她身边而已。
之后,她又跟我讲了许多她的往事,我大多兴致缺缺。
对于一个父母早亡的小女孩的过去,我的确缺乏探索的兴致。只是,有时候会想起自己的父亲——鉴于我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我对父亲的印象也十分模糊,自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知道的他就在监狱里,被地狱三头犬看管着。或许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想过要去见自己的父亲一面,最终被地狱的守门人打得遍体鳞伤,最终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塞列欧斯,我从没跟其他人说过这些。有你听我说这些,真好。”兴登堡突然说。她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很轻柔,我也不好意思说我并没有认真听。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最后,我选择了转移话题。
“难道你还没意识到,我是个经验丰富的女猎手吗?十二岁时我就能用弹弓精准地打中讨厌的男同学,现在的当然也能拉开弓箭,射死每个我想要的猎物。森林很大,里面的野兽足够我活下来了。”
“很厉害啊。”我奉承说。
“你呢,塞列欧斯?”她转而向我提问。
“我?”我想起我过去活着的日子,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所以一直在恶魔福利院里活着。“我只需要保证我是有用的,就能活下来。我小时候是在恶魔福利院长大的,作为不受宠的孩子,我必须得非常谨慎。讨好大恶魔和扮无辜装可怜,是必修课。”
“福利院是什么?”
“可怜人聚集的地方。在那里,哭泣和示弱都是武器,要让大人以为你很脆弱、毫无威胁且惹人可怜。否则,你会被分配到最危险的工作,譬如清理染了瘟疫的恶魔的衣服。小恶魔的体质都是很差的,做这样的工作,要不了多
久就会因为感染而死去。同时,要学会征服其他孩子,要么你足够聪明,成为团队里的二把手,要么你足够强,能够凭借武力维持秩序。”
“大人们不管吗?”
“管这些对大人们没有好处。”我说,然后结束了这个话题,“还是聊聊你喜欢的衣服吧,舞会上你想穿什么?”兴登堡仰头看着星空,然后将头靠在我的胸前,把自己整个蜷缩在我怀里。
我能感受到她身体温暖的热度。
如此贴近,少女的体香更加明显。
“塞列欧斯……那这就是我的第三个愿望了,我想要穿上星辰做的礼服。”听到她的说法,我浑身僵硬。
“星辰……你确定吗?可以有更好的选择,银子做的,金子做的,钻石做的,还是无论什么宝石、什么昂贵的丝绸都可以,这世上最贵重的有形的物质都可以,唯独星辰——”
“不,我就要这个!”红发少女一如既往地骄纵。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眼发红,问:“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少女在我怀中扭了个身,她抬头与我四目相对,我从未见她神色如此认真:“因为,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她的嘴角突然绽开明丽、得逞的笑容,“实现了我的所有愿望,你就会离开。那么,我只要许下你无法完成的愿望就可以了,这样,你就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
少女志在必得。
我抿了抿唇,脑中突然想到了解决办法。
于是我轻轻吻了她一下:“祝你有一天能得偿所愿,但现在这样是行不通的。”因为我不会留在任何人身边。
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交换。
这是希亚大陆最基本的规则,想要什么,就要拿同等重要的东西去交换。
很多时候,各个物种都会抱怨这片大陆不公,为何品德奇差的人最终获得高官厚禄,为何无恶不作的人获享荣华富贵等等,获得这些的存在,只不过是在不同规则下献出了对于希亚大陆来说足够重要的事物。
而我要用星辰为兴登堡打造一份晚礼服裙,我要向希亚大陆交换的是——
“何物对您而言是重要的?”
塞列欧斯,这世上每件事物对我都是重要的。
“每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