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r 9
不多时,女人就向旅店内的所有人开始了演讲。
她先是再次声嘶力竭地控诉了莱文医生对她女儿的侵害,声泪俱下,而后,又谈到了她的丈夫如何愤怒、如何为女儿为她焦心如焚,但出于良好的职业道德,此时还在治病救人。她有一个纯洁无暇的女儿,和一个善良真诚的丈夫,只是,目前她无法再承担这样压力,所以决定去天堂彼岸陪伴女儿。
我告诉她,让她说,让大家帮忙照看她的丈夫。女人照做。
最后,女人哀嚎着自己女儿的名字,急火攻心倒在了旅店里。
我眼疾手快地扶住昏倒的她,在众人的嘈杂声中,摆出担忧的模样。
“我实在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带这位前辈过来是想要她情绪好受一点……我和利安得都是医疗系的学生,我们会照顾好她。”
利安得受了惊吓,慌张地看着女人:“阿姨她她她没事吧?”我伸手点了点利安得的额头,说:“你来看看。”
“我、我来?!阿姨刚刚还中气十足,应该会没事的,上帝保佑……”利安得念念有词,双手合十。然后她上手探女人的鼻息,再听女人的心跳。
利安得猛地后退了好几步。
人群里传出声音。死了吗?死了吧。这医疗系的学生这反应,那就是死了。哪有人一下子就死了的?人没那么脆弱。喂,你们倒是快说,死没死啊!
利安得努力平复着心情,用力抚摸自己着自己的胸口,再次将视线投向女人。“……不,再让我试试,阿姨一定还活着!”
利安得上前对女人做各种急救措施,但都没有效果。
人群再次议论。果然没救了。死在这里,真晦气。喂,你还有没有人性说这种话!她女儿可刚出事!你家小子死了你不难过?是是是我错了。真没救了吗?
利安得失魂落魄:“我不敢相信……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突兀地死在了我面前……”
“人世无常。”我背起女人的尸体,看向周围围观的人群,说,“前辈不幸离世,我虽然只是医疗系的学生,也不忍心见到她就这么躺在这里。我会把前辈带回她家里。”
人们都不想接触死尸,尤其是旅店老板,让我赶紧把尸体带走。利安得像幽魂一样跟着我,沉默寡言。
出了旅店后,我停下脚步对她说:“好了,你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处理。”利安得默默点头,转身离开。
我将女人的尸体带到了墓园。
我露出尖牙,像吸干莱文医生的鲜血一样,制造了这座小镇的第二具干尸。最后,我伸手探进女人的太阳穴,拽出了她的灵魂。
那是一道明亮、温暖、厚实的灵魂,如果我有母亲,如果我的母亲还在世,她的灵魂会是这样吗?这个女人愿意为了丈夫和女儿而死,我的母亲是否愿意为了我竭尽全力地活下来?带着许多疑问,我狼吞虎咽地吃下了这道灵魂。饱餐一顿,发自身体深处的餍足让我的灵魂都得了浸润。
力量和记忆、情感都涌向我,我将情感抛弃,保留了力量和记忆。我变得更强大了。
抱起女人干瘦的尸体,我在她女儿旁边另开了一座新墓。
尸体埋了进去,土地掩藏一切,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下上一场雪。至于女人拜托我的事——
我前往了妓院。
在这里,我找到了她的丈夫。
我修改了妓院里所有人的记忆,让他们忘记了她丈夫来过这里的事情。我看着这个中年男人,他像所有普通人一样平平无奇,但他有着一双非常漂亮的、天生就适合拿刀的手。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最终他成为了外科医生。
其他人都在昏睡,男人面对我时显得很恐惧,却又很想要接近我。
他矛盾的状态让我突然想起来,我刚刚吞食了他妻子的血液和灵魂,那么,对他而言,我就应该是这世界上还活着的、他最熟悉的存在了。
我露出微笑,拍了拍妓院的真皮沙发。
“先生,您请坐,我这次过来只是为了履行您妻子的委托。您妻子希望您从此得享高官厚禄,一生华贵尊容,我答应了她。”
“我、我妻子?你在说些什么?”
于是我强制他喝下了我的一部分血。
血液能传递记忆和知识,这么交流起来效率会更高。
男人的双眼冒出绿光,看向我:“我全都知道了。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继承她们为你铸就的道德遗产,去参选今年的镇长竞选,然后,包装你的故事,在接下来的半年里,参加这个城镇所处城市的市长竞选,最后,是国王——每次参加竞选,你都必须铭记你的故事,你都必须表现出,随着时间流逝,你越发地痛苦悔恨,但你仍然决定原谅伤害了你妻子和女儿的人,因为你遵从上帝的美德。”
“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虚伪?”
“你要高官厚禄,还是做个诚实的人?”我问。
男人没有用语言回答我,但他的表情告诉了我答案。
“在竞选的半年里,你要和竞选故事里的你保持一致——哪怕他人伤害了你,你也会原谅对方。或者,就算你在实际行动上没有原谅伤害你的人,你在大众宣传上仍然要让人这么认为。信任的产生是缓慢的,但你有着远超常人的优势。利用好它。”
最后,我将从女人身上取下的手串交给了男人。
“这是你妻子的东西。你可以将它宣传成妻子的象征物,如何利用,由你自己决定。”男人接下,感慨地说:“你真不愧是彻头彻尾的恶魔。”
我看着他,很诡异地、甚至觉得有些恶心的,这次我不觉得这句话是夸赞。“你妻子交代给我的事我已经完成,我走了。”
离开妓院,我独自飞往森林深处,泄气地躺下。
今天明明吃饱喝足了,还马上完成了交易,不需要再做任何其他的事。为什么我还是这么不舒服?
拖过一块石头当枕头,我看着树木缝隙中越发苍白的天空。
一只松鼠跳到了我身边,我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思考不出头绪。关于兴登堡的任务,也马上就要完成了。很快,我就要离开这里。
我做了一个梦。
我是基本不做梦的,因为那些本该做梦的年纪里,我都在忙着活下来。等到我稍有余裕后,也就忘记做梦该是什么样了。
而这次,梦里出现了一条全身覆满黑色鳞甲的大蛇,而我如坠虚空之中,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将我缠绕束缚,兴许下个瞬间就会弄死我。但是没有,大蛇嘴中叼着一颗红色苹果,就这样递在我嘴边。
“吃下它。”咝咝吐信的声音在说。
大蛇的毒牙贯穿了苹果,我不知道我吃下这颗苹果后,会不会立刻暴毙。
“吃下这份我给予你的知识和力量。”这一次,那个声音像是直接从我的脑海中发出的。束缚收紧,接近全身碎裂的疼痛让我咬牙闷哼。
“不要抗拒,塞列欧斯,这是你应得的。”
我应得的?
我靠近红色的苹果,某些温暖的东西传递了过来,我一口咬下已经被淬满毒液的果肉,幻觉上涌,我看到——看到了地狱的深处。被束缚在监狱里的,并不是我的父亲,反而那个高坐在王位上的——那是谁?我可以说出他的名字吗?倘若这些幻觉有任何一部分是真的,为什么我会被抛弃,为什么现在又要给我知识和力量?
“她一直记挂着你,她一直爱着你。”如烟如雾的声音。她是谁?她为什么在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