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宋檀现在觉得贺兰信的这张脸有点吓人了,他面色发白,“你我师父的嗓子”“自然也是我下的手,”贺兰信道:“你师父是个聪明人,老老实实喝了药。有些没他聪明的,挣扎起来灌不进去药的时候,只能塞块火炭,弄得血肉模糊,真是难看。”风把伞吹得东摇西晃,宋檀抱不住伞,雨水也浇了宋檀一身。贺兰信看着他这样的狼狈模样,点了两个锦衣卫,“送他回太极殿。”两个锦衣卫靠近宋檀的时候,宋檀拔腿就跑,伞也顾不得拿。雨水顷刻将他淋透,贺兰信看着他的背影,才发现他是如此的清瘦。宋檀一路跑回东暖阁,箐云见他浑身湿透了回来,大惊失色。宋檀在门口脱掉水淋淋的斗篷,箐兰立刻叫人抬热水,预备姜汤。热汤还没泡完,宋檀就起了高烧,烧的面颊通红,一阵一阵的出虚汗。宣睢听说宋檀淋雨发烧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揉了揉眉心,过来东暖阁。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床边的四足铜炭盆里点着银丝炭,香炉里燃着苏合香,窗户开了一条缝,落雨的声音簌簌传进来。宋檀躺在床上,烛光在他脸上洒下一层昏黄的光晕,他的头发都散在枕边,睡着的时候眉头也皱着,眼睫湿润。宣睢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宋檀的额头,他的额头和面颊滚烫,双手却冰凉,脖子里一摸一手冷汗。箐云和箐兰站在外间,刚给宋檀喂过药。宣睢问道:“太医怎么说?”箐兰回道:“太医说,宋公公一直便有些肝气郁结,心神不宁。今日许是受了惊吓,兼之淋雨感染了风寒,这才起了高热。太医已经开了药,约莫今晚就能退烧。”宣睢点点头,挥手叫她们下去了。宋檀睡梦中也不安稳,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咬着牙只不说话。宣睢掰开宋檀的一双手,松松握着,道:“你说什么?”宋檀挣扎了一会儿,才带着哭腔道:“别药我的嗓子,我什么都不说,别”宣睢垂眸,神情看不分明,“若换了是你,怕连命也不能留。”宋檀一下子握紧了宣睢的手,骨节都在发白。他更害怕了,眼泪沁出来,顺着眼角流进头发里。宣睢用手指蹭掉了那一点泪迹,轻声道:“所以你乖些,不要像他一样。”宋檀仍在呜咽,小声的啜泣。宣睢看着他,他那样年轻,那样天真,宫廷的残酷在他身上居然留不下半点痕迹。
而他那双可爱的眼睛,现在在流泪。“好罢,”宣睢退步了,尽管宋檀一句话都没有说,“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会留你一条命的。”这个下着大雨的晚上,宋檀并没有听到皇帝的承诺,宣睢在宋檀清醒后也没有再提过,但那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的事情,宣睢自己知道。第二天雨过天晴,地面还湿漉漉的,为干燥的秋天添了几分湿润。宋檀醒过来,全身的骨头都酸的不得了,箐兰不敢再让他见风,终日拘着他。邓云来看他,给他带了几样吃的。宋檀坐在榻上,腿上盖着毯子,头发也没有戴冠,只松松挽了一只簪子。“我早说叫人送你,不然你也不会淋雨了。”邓云道。“跟这个不相干,”宋檀道:“我昨日回来,遇见了贺兰信。”邓云神色莫名,宋檀说了贺兰信威胁他的事情,又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邓云道:“贺兰信出身显贵,其祖母是大长公主,祖父是先帝亲封的国公,陛下对他很看重,朝中勋贵皆以他为首。这样的人,就是师父在也得点头哈腰的,何况你我。”宋檀苦着一张脸,道:“他真的很讨厌我。”“你跟他结过仇?”邓云边倒茶边道:“也未必就是针对你,他这样的贵公子对咱们这些太监都不是很看得上。”“不过,冤家宜解不宜结。”邓云感叹道:“这两日我想了很多,咱们跟贺兰信是完全不同的人,他便是有什么过错,陛下也会看在他的出身和朝中众人的份上,宽宥一二。可咱们呢,阉人太监,恩宠全系与陛下一念之间,稍有行差踏错,不会有人来帮忙,倒多的是人落井下石。”宋檀看了他一会儿,也长长地叹了口气,两个人都是一副苦瓜脸。邓云忍不住了,“我这么说,是想你好好笼络陛下,你听懂了没有啊。”“哦,这样。”宋檀忙道:“我晓得了,我晓得了。”邓云翻了个白眼,道:“贺兰信那边,你先服个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未必没有他倒霉的时候。”宋檀是个没骨头的,服个软不是什么大事,邓云走后,他从自己的私房里扒拉出了一件礼物,等着贺兰信来的时候送他。窗外头的山茶被大雨打落,花朵齐头断掉,滚落一地。宋檀觉得很可惜,叫人把山茶换下来,换成了各色菊花,其中有一种叫瑶台玉凤的,花朵大如碗,花色雪白,重重叠叠,美不胜收。宋檀搬了一盆放在窗下,悉心给他浇水松土,将枯叶和边缘蔫哒哒的花瓣都揪下来,务必使它呈现最漂亮的模样。箐兰看不下去了,道:“指挥使大人今日进宫,怕是快到太极殿了。”宋檀听说,忙站起来,拿着自己预备好的礼物匆匆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