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说,前车之鉴尚在,南宋君臣不至于真的是些全然的傻子吧。
枢密副使韩琦眼里寒光一冷。
既然都被以耻辱相称,而前面后世人又要加以强调,辽国是个“成熟”的政权,早就不是个渔猎部族了。
想必这金国,当时必然还尽是些夷狄之辈,未褪凶性,其对大宋犯下的……自然是累累滔天罪行,血账难消吧。
而这样的野蛮之人,就算为那蒙元所逼,恐怕也不会好声好气和南宋送书求和,像辽国那样陈请联合抗击,说不准依旧是骄慢之色,自己还干着侵略之事。
加之以血海深仇——这又如何能放下芥蒂,为了一句“唇亡齿寒”呢。
他忍不住皱眉。
【但不论理由具体是什么,最后的结果便是宋元之间再一次失去了阻隔,和一个蠢蠢欲动处于扩张上升期的强大政权变成了直面对抗模式。
最后的结局大家也知道,蒙元当时正处于一个狂飙突进的恐怖扩张阶段,在短短的几十年里,它无所不利的铁骑即将纵横欧陆所向披靡,最西直接打到现今奥地利维也纳附近。
其给西欧人留下的心理阴影,使得对面,在成吉思汗本人其实已经在西征之前去世,主要扩张进程由窝阔台和蒙哥主导的前提下,依旧为其再度冠上了曾经加之于匈人领袖阿提拉的称号。
——上帝之鞭。
而这样强大的对手,南宋又该如何反抗呢?
或者说,在这样强大的对手面前,南宋竟然最终能够上演了最后崖山海战的血性,以大臣陆秀夫背着幼主跳海殉国为政权画上了终点。
竟然能够在四川一隅小小的钓鱼城中,坚守了数十年,直到南宋亡后三十多年才无奈选择投降,对蒙古人的反抗甚至导致了大汗蒙哥的身亡,进而直接打乱了蒙古人的扩张之旅,陷入了争夺继承权的内乱。
从这个角度来看,又何尝不是两宋最后的余晖,人民不屈的意志,为彼时蒙古铁骑践踏之下的欧亚大陆,争取了片刻喘息之机呢。】!
没有人出声。
所有的听者都为这突然急转而下的态势忍不住发愣。
后世人原先的语调尚且带着戏谑和调侃的话头,却在最后逐渐认真了起来,在最后讲到崖山海战和钓鱼城之战的时候,更多了几分喟叹似的敬意。
让他们一时无措,更让他们忍不住也跟着沉默,悲伤的情绪在群体中蔓延,本就因为亡国的刺激而百感交集的人,此刻更是红了眼眶。
后世人瞧不起他们大宋。
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被它明晃晃地摆正出来的观点,是哪怕他们心里破防,对于后世人的评价羞恼交加,也不得不承认后世人确实持有的观点。
可是即使是这样瞧不上他们大宋的后世人,却在讲到两宋灭亡的时候,都流露出了罕见的欷歔。
那该是怎样的残局,又该是怎样的悲剧呢。
他们不知道历史的实情和细节,却在字里行间中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
赵家皇帝中性格最为温和的未来的仁宗皇帝,脸上已然露出了凄色。
“陛下。”
他听见下首的参知政事,他为了改革而亲手调整辅臣格局,提拔上来的宰辅在轻声喊他。于是赵祯放眼望去,正对上范仲淹同样带着不忍,却比他更多坚毅的眼神。
“臣请陛下勿要动摇。”
他没说很多,只留下一句简短有力的恳请。可他的眼神却足够真诚,让赵祯能够透过其看穿他真正的想法。
如果真的为大宋的未来感到恍惚,与其空为其感伤悲怆,不如坚定起自己原先准备改革的想法。
眼下还是庆历之时,一切都为时尚早。
赵祯看着他的眼神,缓缓颔首,用着足够郑重的态度应承了下来。
【害,本来说是讲点大怂笑话,讲到最后却一路向着正经方向而去了。
这好像就是宋朝在人们共同记忆里的一种特殊的风格,它独独具有的一种神奇的两面性。
一方面,它足够繁华,用着足够富足的经济,供养出了一个确实称得上风雅的时代。
中华文明经历了秦汉第一帝国的少年时期,跨越了三国两晋南北朝的黑暗时刻,在隋唐第二帝国的一度辉煌中,才酝酿出了一个唐宋时期。
一个哪怕中间夹杂着唐末五代十国的混乱,后期萦绕着辽金蒙元的杂音,却实打实地在文化上达到了繁盛时期的成熟阶段。】
这是真的在夸他们宋朝?真的在夸他们宋朝?
哪怕是赵匡胤都为这前后突兀地转折感到错愕,甚至因为后世人原先的态度,生出了些许不敢置信般的怀疑。
可是摸着自己还打着颤的心脏,他还是忍不住听了下去。
赵匡胤:那后世人你多讲一点,多讲一点。
他真的很需要听一些好事来安抚一下自己的情绪!
【坊市制度的空间和时间界限被打破,宋朝对工商业偏向鼓励的态度,使得商业的繁荣在有宋一代达到了新的高度。
商业革命、货币革命的接连兴盛,海上对外贸易的开放发达,使得工商业税收收入甚至成为了宋朝政府的主要收入。
这样的经济繁荣之下,诞生出的便是文化的昌盛。
于是当人们深入接触宋朝的历史之前,透过语文书上那些经久不衰的词赋,通过美术书上那些流传千古的作品,我们共同的记忆里,看见的是一个美好的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