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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有情即孽

 

晏云思被如约放出宫,凌霄默许对他的看管松了许多,给他一些喘口气的机会。

北狄使者前来求和,凌霄暂且顾不上他,但也因此城中戒备较平日更加森严。

张果假借运送果蔬食材的身份与府上往来。云思嘱咐他暂且急不得,暗杀之事需缓一缓。

义军流亡于淮西一带,打着太子的旗号招兵买马意图复国。云思与陈果修书,告知他纪澶早已弃暗投明。

他那次见纪澶,就是为了试探他是否已泯灭了复国之志,心甘情愿苟且偷生。所以他也不算对凌霄撒谎。

张果的回复很决绝,若不堪用,便杀了他。

用太子的名头只为收买人心安定局势,军中认得他的人并不多,如今纪澶下落成谜生死不知,只要他无法出面,没人能揭穿这个谎言。

顶着这个名头的人,是皇族血脉中的哪一位都不重要。

晏云思已做好了这个打算,不落在新朝手上是纪澶最后的价值。只是他不能自己决定这件事,他不能赌张果对他的信任。

无论怎样,在外界看来,他与新帝都关系暧昧,谁也不能断言这场倾覆天下究竟有他几分功劳。

随使团进献的异族珍宝收入皇城内政库,凌霄命人分赏给臣子。他于西苑金明池泛舟宴请使者,本欲召云思同游,被他坚持拒绝,遂作罢,只派人至府上道,既领了赏赐岂能不面圣谢恩?

游湖那日宫中有人来请,云思被送到凌霄寝殿时已日渐西沉。他等得百无聊赖,发现一卷未画完的松下避雨图,便想润笔添墨补完这幅画,研墨时却不经意看到几本书间夹着一封信笺。

他一时好奇将信抽了出来,一眼看去赫然写着“臣纪澶妄请”。

仔细读来,原是他担忧性命,怕晏云思看不清形势忤逆圣意牵连到自己,恳求亲自劝他侍奉新帝,以求圣上欢心。又兼身边那女子芸儿染病,求凌霄将她调离身边,另送新人来。

云思通篇读完,却并不像从前那样悲愤,只觉得彻底失望。

纪澶做出这种事,用他来讨好凌霄,他甚至不感到意外,只是实在是荒唐得有些好笑。

他心中忽然生出些疲倦厌烦。

真是无趣透了!

殿外忽然唱着高高的调子,唤道:“恭迎陛下回宫。”

他将信放回原处,随殿外侍奉的宫人去迎凌霄。

这人显然是喝得酩酊大醉,步子都有些不稳,屏退其他人,只把自己倚靠在晏云思身上,跌跌撞撞地往里走。

凌霄拉着他的手又拍又揉,醉眼朦胧的,歪着头仔细端详,浑笑道:“这是谁家的神仙,怎么下凡到我这儿来了?”

云思敷衍地应付着,把他扶到榻上。不提防他一转身把自己扑倒压在身上。凌霄作势去捏他的脸颊:“这不是我们云思吗!”

酒醉的人不知道控制力气,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上,比平时都沉。云思被他浑身的酒味儿熏了一下,恼怒地推他:“你起来!”

凌霄抱着软玉温香自然不肯,嘴里满是调笑的话。云思听得忍无可忍,忽然眉头一蹙,一手捂住伤口处,肩膀缩了一下,吃痛地塌了下来:“好疼……”

凌霄灵台霎时清明,急忙坐起身把他扶住:“哪里?伤不是好了吗?”

云思绷着脸瞪他一眼。

凌霄放开手往后仰,随意依靠在凭几上,笑道:“晏大人也会骗人了。”

晏云思道:“陛下不也是在装醉?”

他的手没分寸地专往衣裳里探,哪里是大醉的人还能记挂的事。

凌霄笑着抬手撩了下他被弄散的鬓发:“又生气了。”

“让你来,是想给你看样东西。”他起身从立在墙边的博古架上取来一个古朴沉漆的匣子,“打开。”

云思接过,打开那匣子,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竹雕,其上所刻美人拈花戏猫,情态娴雅。

他不解地看向凌霄。

凌霄道:“你父亲曾领职出使北狄,协议通商往来,这是他在北狄思念妻儿时所作。不久后病亡于异国,这枚竹刻为其北狄友人所藏。”

“云思,这是你的母亲。”

母亲……

最后两个字如惊雷砸入耳中,晏云思大怔,心中霎时巨浪滔天,千万种情绪呼啸而至,短短一瞬,不过两个字,竟险些将他击垮。

他心绪有些慌乱,无措地攥紧了那枚竹刻,凝望湘妃竹上温柔身影,缓慢艰涩地眨了下眼。

“为什么……”

凌霄懒懒道:“谁知道呢,兴许是我今天喝醉了吧。”

晏云思抬起头来,眉宇间有几分茫然之意:“为什么你会拿到它?你怎么会知道这段往事?”

这块竹雕绝非值得千里迢迢献给他国的珍品,北狄有意交好求和,怎会随意选择朝贡之物。

“我探寻过你父母的旧事,这次北狄的使臣中就有你父亲当年的故交。”凌霄道,“我说过,我比你以为的更了解你。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是十分思念她的。”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好似落叶悠悠荡起涟漪,引发的却是呼啸的海潮。

他神色极为平淡,晏云思有一瞬恍惚,觉得他是深不见底的沉潭。他把自己隐藏起来,吞噬一切照耀潭水的日光。所以哪怕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两个人近得气息相交,他也不明白凌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报复他,何必这样费心追寻这段早已为岁月掩埋的过往。

可若这竹雕所藏果为真情,那些日子的折辱又算什么?

他慢慢摩挲那并不熟悉的面容。

母亲,好陌生的两个字啊。

父母死的时候他尚年幼,记忆里残存的只有模糊的面容和藏在雾里的温柔声音。

家中有留下的画像,小时候回回抱着它们哭,后来长大一点,全锁进库房里再不去看。

看也没用,徒惹伤心。

他早就习惯了没有父母陪伴的生活,世上不缺爱他的人,没有爹娘的日子也不算难过。

可是猝不及防再见到那些曾被他触摸的吉光片羽时,他还是会被旧时光骤然打湿,回望茫茫来路,竟如此孤独。

二十余年如此漫长却又倏忽而过,已经不会有谁提起这桩无足轻重的旧闻。

可是还有一个人,时隔二十年,试图填补这道已为他刻意遗忘,抛弃在回忆里的灵魂缺口。

偏偏是这个人。

“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他轻声问,“我是你的俘虏,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给你了。”

凌霄避开这个问题:“这个礼物值得今日来见我吗?”

他想要的还能是什么?晏云思落在他手上,他该是十分快意的,怎么会去做这种事。

派人向那人讨要这块竹刻时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晏云思心乱如麻。

这是他的新手段吗?用强迫得到身体还不够,明明这样恨着他,还要做出温柔的姿态,步步引诱,要他彻彻底底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吗。

这算什么?

倾覆我的国家,获得我的身体,还要我沉沦于你所谓的深情吗?

他脸色苍白,呼吸失去平稳的频率,太过压抑,有些作呕的欲望。

凌霄等了一等,无声一叹,笑道:“花了这么多心思,好歹说句我想听的吧。”

晏云思仰头望向他,凌霄才发现他眼瞳雾蒙蒙地沁着湿润水意。

他抬手拭过他的眼角:“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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