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作者:枝呦九) 第41节
因为他也是自私的。因为他跟长姐在一块的时候,他是快活的。人在快活的时候,就看不见对方的痛苦了。
刕鹤春办成了一件事情,回来还碰了一鼻子灰,便也不给折绾好脸色。川哥儿很敏锐的发现了这点。他今日没主动叫母亲,父亲也没有说。
他就低下头吃饭,没有说话。昨日于妈妈还是说了,说外祖母病了都是母亲的错,他就生了气。但母亲从来不怎么管他,他即便是生气了,母亲好像也不介意。
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股落寞。
在祖母那边,三婶娘总是有意无意的在祖母面前把他跟升哥儿和莹姐儿比,他不是很喜欢呆在那里。于妈妈说,他应该住在苍云阁的。那里是父亲住的地方。就跟升哥儿莹姐儿住在三房里面一样,他其实是不用跟祖母一起住的。
但等他好不容易住了回来,他也不喜欢。
父亲觉得他笨,母亲也不亲近他。于妈妈说,她不是他的生母,要是自己生母在的话,必定不会这样。
川哥儿就有些哽咽了。
他也不敢哭,只是红了眼睛。且今日要强行打起精神才行,父亲说,他今日要和升哥儿一块去见莫老先生。他已经为此准备好几天了,他不愿意失败。
刕鹤春全程没有跟折绾说话,说话也只是对川哥儿,道:“莫老先生喜欢聪慧寡言的人,你在他面前不要多嘴,只管一心说学问。”
川哥儿点头。
刕鹤春:“升哥儿比你聪慧,即便是答了你不会的,你也不要着急,只沉着冷静应对就好。”
川哥儿却开始紧张。
他饭都吃不下了。他不愿意比升哥儿差。
但父亲都觉得升哥儿比他聪慧。
折绾瞧了他一眼,眉头一皱,还是将筷子一放,“你不要总是将孩子们比较!”
刕鹤春挑眉,“啧。”
但折绾这个人却有些本事,等到他们要出门的时候,她又好像没事人一般说了一句:“你对川哥儿耐心些,无论成了没成,都不要发脾气。”
刕鹤春嗬了一声出门去了。
刕鹤春暴喝一声回来了。
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没吃。
和光而不污(32)
于妈妈看着瑟瑟发抖的川哥儿心疼得流眼泪。她也跟着哭道:“川哥儿, 您别怕,大少爷没有生气。”
川哥儿眼眶红红的,“可父亲就是生气了。他走的时候都没有看我。”
他知道自己又让父亲失望了。昨日莫老先生只问了他几句话就道:“小少爷年岁尚小, 性情不稳,我向来严厉,性子古板, 与他而言不是益事, 怕是不能教导他。”
但却一直问升哥儿课业, 最后叹息一句道:“也还太小了, 罢了,一块送回去吧。”
父亲当时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来, 但回来的时候却隐隐有了怒火, 昨晚上也在书房睡的。
川哥儿忐忑异常:“父亲必定是怪罪我了。”
于妈妈便埋怨上刕鹤春来, “您才多大啊, 大少爷怎么能这样呢。”
然后又低声咒骂,“都说严父慈母, 若是您生母在,何至于不去劝大少爷?一个后娘一个后爹, 川哥儿, 你怎么这么命苦!”
但大姑娘没福分去得早, 此时说这些已经是于事无补了。她看着依旧在小声啜泣的川哥儿,狠了狠心, “您生母不在,但老奴在。”
腊月二十八了, 陛下开恩, 各衙司开始陆续歇息,刕鹤春今日没有轮值, 但还是要出门。年节的时候,各处都要开始走动,这里吃席那边喝酒,一日都不能停歇。
但一年忙到尾,终日不可停歇,却还是事事不尽如意。越王彻底跟他生疏了,太子倒是想要拉拢他,只他不愿意折腾进党争,所以一直避开,不近不远的处着。勋国公依旧对他有所偏见,尤其是近两日,看他的眼神好像又变了——本来因着折绾和勋国公夫人的关系,他们两人私下喝了几顿酒,情况有所缓和,但近两日勋国公却突然又变冷淡了。
冷淡就冷淡吧,刕鹤春也不愿意搭理这个大老粗。只到底勋国公还是上官,平常碰见了还要打招呼,这点让他不爽快。再就是川哥儿。
为他宴请名师,他却不顶用,愣是没有被看上,跟升哥儿一比差远了。
他气得一晚上没睡,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不然折绾又要说了:“——你不是说你不会发脾气吗?”
刕鹤春一想到她会说这种话就觉得脸上挂不住。
天明了。他起来看书看公文,然后特意没有去苍云阁吃早膳,准备直接出门去见同僚。谁知道刚出门,便看见于妈妈站在外头等着。寒风天,她就那么站着,似乎已经来很久了,冻得跟个什么似的,看见他就哆哆嗦嗦的跪下去,“大少爷,川哥儿一晚上没有睡,吓得厉害,烦请你去看看他。”
刕鹤春皱起眉头,但到底还是挪了脚,却道:“把川哥儿带到正院去。”
他要是没有宽慰好,便还有折绾在。她说话温和,想来比他能安慰住川哥儿。
于妈妈本意不是这个。她是不愿意通过折绾的。但大少爷吩咐了,她也只好如此做。她哆嗦着回去跟川哥儿道:“大少爷觉得昨日对你不好,今日要宽慰你呢。”
川哥儿却依旧惴惴不安,“是吗?”
于妈妈一口断定,“是!”
孩子都这般了,只要是正常的父亲,难道还会继续打压责骂吗?
川哥儿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牵上于妈妈的手,“那我们赶紧过去吧,别让父亲久等了。”
诚如于妈妈所想,刕鹤春看见明显颓靡的川哥儿还是很心疼的,将人抱起来坐下,无奈的道:“川哥儿,你这性子怎么跟个姑娘家一般。”
折绾坐在一边,桌子上满满当当都是花,她拿着剪刀长长短短的剪着花枝,低垂着头,道:“说话就说话,胡扯什么。”
刕鹤春随口一道:“本来就是。”
然后顿了顿,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情一般,忍不住又道:“我突然想起来,你以前在娘家的时候胆子不也小么?如今这般大,可见这毛病还是能治好的——你可有什么妙法?”
真是三句话就要惹人生气!折绾啪的一下放下剪刀,“那我就教教你!”
她声音大起来:“从长姐去世开始,你亲自去教养过川哥儿吗?你可曾日日抱过他?可曾每日花费一个时辰去教他读书?他如今会读的字,会说的话,都是母亲教养出来的,跟你可没有什么关系。”
赵氏对川哥儿是真没有的说。
“你不知道为了什么缘由,竟然让长姐拼命生下的孩子整日里见不到父亲的面,他又被教着要讨父亲的欢心——这般情况下,你一直贬低他,他难道不会惶恐吗?”
刕鹤春被她说得一愣一愣,折绾一点儿也不愿意为了此事让自己动气,又拿起剪刀剪花枝,讥讽道:“你埋怨他在莫老先生面前不落落大方,埋怨他学识浅薄。但无论是性子还是学识,你作为父亲,从未去认真关心教养过,如今他没有做好,你却开始说他笨。”
“刕鹤春,你对得起长姐吗?”
刕鹤春本还要说一两句的,但被最后这一句话说得又憋了回去。川哥儿已经在他的怀里吓傻了,但他看看父亲,再看看母亲,知晓母亲这是在为他说话,只是将父亲气着了。
他惶恐不安,连忙去看于妈妈,便发现于妈妈眼眶通红,根本没有看他,而是在喃喃道:“我那可怜的大姑娘。”
刕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