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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雨

 

四月份,又快到了平江多雨的时节。

清明节假期只有两天,芜茵又额外多请了一天假。其实感冒已经有三天了,四月四号晚上开始发起烧来。

芜茵撑着发烫的身体坐起来吞了一粒退烧药,打开微信和董方平请假的时候才发现一个小时前贺亭抒约了她明天见面。

她回了一个“好”字,又找其他老师调好课才又睡下去,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这几天总是夜里难受,吃过药以后才好受一些,不过即使再难受她还是想和贺亭抒见面聊聊天,已经一个月没见她了。

贺亭抒的车在楼下停着,她正背对着马路倚在车边抽烟。见芜茵戴着口罩下楼,她将烟碾灭,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茵茵,生病了吗?”

“有点感冒,没事,”芜茵摇了摇头,坐上副驾驶,“亭抒,我们去哪玩?”

贺亭抒觉得掌心残留的温度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忍不住又伸手探了探:“茵茵,好像有点低烧,你吃过药了吗?”

“没事,还没烧起来呢,”芜茵拍了拍自己的包,“我带着药,烧起来就吃一粒,别担心。”

贺亭抒发动车子,但还是不放心地看了一眼。上个月芜茵工作太忙,一直没时间和她见面。全省联考再加期中考试,中间还有一次教育局大检查,最近半个月全市估计没有一个老师是闲着的。

芜茵的课虽然不多,但身为班主任怎么也不可能闲下来,一直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不生病。

“去东湖堵车,绕路吧,”贺亭抒将车子掉头,“珠山这几天的梨花都开了,我们去兜兜风。”

芜茵感觉头一阵阵发晕,但很久没和贺亭抒见面,还是点了点头。珠山路这个时间车少,加上一直在下蒙蒙细雨,车辆就更少了。贺亭抒的车开上环山路,道路两旁的梨花开得正好,远远望去是一片片细腻的白。

“昨天陆哥打电话问我,本来想今天约你吃饭,但是你的电话一直没打通,”贺亭抒开了开车窗,让车内残留的烟气散出去,“他有点担心——你是不是昨晚在发烧?你自己一个人住,这种事情让人好担心。”

“啊?那我回个信息给他,”芜茵打开微信,声音一顿,“昨天晚上吃了药就睡了,所以没接到他的电话。”

“要是让贺知延知道他说不定急成……”贺亭抒随口说道,但说到这里蓦然停住,“不说他了,茵茵,等会儿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亭抒,只是感冒而已。”芜茵编辑好信息回过去,抬头看向车窗外的梨花。

梨树掩映之下,河水之隔——明珠山庄的建筑工地仍然在施工中。

贺亭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车子也越开越近:“除了主体部分,那种附属的三四层楼的楼体只差封顶就能完工。至于配套的楼盘估计还要个一两年左右。不过西侧的楼房建的早,下个月就要开盘了。但是明珠山庄一时半会儿还建不完,我妈到现在还在拉投资。”

明珠山庄这样的大型项目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完成的,这个芜茵倒是很清楚。她想起上次贺知延接连几天加班以后生病的事情,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现在她没有什么合适的立场去打听贺知延的事情,可既然话说到这里,她还是忍不住开口。

“工作上的事情,贺知延最近是不是很累?”

罕见地见芜茵说起贺知延的事情,她挑了挑眉。毕竟分手两个月,芜茵都能沉得住气一点都不联系。

可惜某个人嘴上说着不在乎,一到深更半夜就开着车在芜茵小区附近转悠,不知道的以为什么小偷来踩点。

“那是他该做的。我妈妈不会长生不老,集团总有一天会交到他手上,”贺亭抒将车开到工地附近,踩下刹车将车子停稳,“不过这种事有什么变数,谁又说得准呢——”

芜茵觉得她好像话里有话,但碍于这到底和她没关系,所以没有继续问下去。比起她上一次来的时候,今天停车场外面多了很多车。贺亭抒也降下了车窗,她扫了一眼,眯着眼睛点了一支烟。

“今天外面停的车车牌我都没见过,可能是有什么看项目的人,”她解开安全带,“茵茵,你先坐着等等,我去看看。”

贺亭抒走进工地的大门,迎面撞上了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乔裕站在贺知延的身侧,一抬头就看到贺亭抒走了进来。四月份的天气,她上身只穿了一件挂脖吊带,浓密的长发被随意卷到耳后,红唇含着香烟,正上下打量着工地内出现的人。

这身打扮和工地的环境格格不入。

贺亭抒吐了一口烟气,也不管四周人或惊讶或疑惑的目光,抬眼看向正中央的一群人。

蒙蒙细雨中,工地包工头养的看门狗叫了两声,随后欢快地摇起了尾巴。贺亭抒上前,拨开欲上前阻挡她的乔裕,径直看向被两个保镖包围住的人。小黄狗的链子拴在脖子上,它兴奋地摇了摇尾巴,随后低头蹭着身前人的皮鞋。

背对着她的人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却戴了一顶不太符合西装风格的棒球帽,身旁的人为他头顶上撑起一把伞,他略微屈身,用脚尖逗了逗狗。小黄狗立刻蹭了蹭他的西装裤,摇着尾巴左右跳了跳。

怪新奇的,这只狗平时见谁咬谁,一副要把除了它真正的大主子贺知延以外的其他人都咬死的架势。

贺亭抒点了点烟灰,侧头看向一旁的项目经理:“刘思泉,这人谁?”

“乔助理说似乎是想投资的老板,新加坡人,据说要追加一大笔投资,”刘思泉不敢直视贺亭抒的上半身,尴尬地移开了眼,“今天来看看施工进度,其他的我们也不太清楚,都是乔助理安排下来的。”

“新加坡人谈生意喜欢穿西装戴帽子?”贺亭抒疑惑地看他一眼。

“这个,乔助理说这位大老板好像十岁的时候出过意外,半边脸不太能见人,以前外出必须得戴口罩。就是因为重视我们这次合作,所以今天不戴口罩改戴帽子了,”刘思泉压低了声音,“不过都一样,戴着帽子又打着伞,我们也看不清。”

“哦。”

贺亭抒站到一边,看着那人走到贺知延身侧,两个人握过手后才一起走出了工地大门。

额头开始有些发烫,芜茵昏昏欲睡。她强打着精神坐起来,看向布满雨珠的车窗。本来只是抬头醒醒神,冷不丁看到一群人向车旁停着的那辆车走,她不禁多看了几眼,在看到贺知延和乔裕以后才低下头,避免对方透过车窗看到她。

贺亭抒打开车门,新鲜的空气顿时涌了进来。

和外面的雨丝一样闯进她眼帘的还有一道身影。

芜茵原本要低下去拿药的手停住。

贺亭抒开着车门透气,雨丝断断续续地落到车门上。开着的门仿佛巨大的漩涡,芜茵怔怔地看着那个身形,黑色的宽大伞面时不时地向下遮。

向下晃一下能遮住那人的肩,再晃一下又向上,能看到他露出的脖颈、喉结。

像影子重迭一般,那个身形忽近忽远地在眼前飘来飘去,缩小又放大——

她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攥的手心里的药板发出一阵声响。

贺亭抒正要关车门,抬头看到芜茵的神情,不由得怔了怔:“茵茵?”

下一秒,那侧的车门被她猛然打开。

乔裕一面给贺知延撑着伞,一面和对方助理握手,那人已经准备上车。电光石火的瞬间,熟悉的身影从贺亭抒的车上窜了出来。

芜茵闯进雨中,在那道身影即将进入车中时,她几步跑上前,伸出的手臂死死地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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