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苏顿了顿,轻轻点在他因为担忧而抿紧的唇上,“孤已经养足了精神。”
颜昭刚刚才恢复平静的心登时又砰砰乱了不少,她说的是什么,他心里清楚。
“陛下。”
他大抵能猜到阮将军回禀之事,多是与白日里祭台上发生的事有关。颜昭眼眸清亮,仿佛浅雾中的月,将期期艾艾半遮半掩,努力忍住羞意低道,“我我不想厚此薄彼。”
若是这样的事能帮她提神,颜昭并不觉得是负担。相反,他亦是很喜欢,很喜欢与陛下这样的亲昵。
元苏垂眼,揉了揉他的发顶,“此事不急。”
她说得轻柔和缓,冷冽的淡香萦绕在颜昭鼻息之间,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红透了脸,元苏俯身把他揽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你且先歇息,等孤回来。”
等待。
这两字轻轻柔柔落在颜昭耳里,莫名地冲淡了压在腔子里的悸动。
他怔怔地瞧着鱼贯进入的內侍伺候着元苏穿衣净脸,看着她眉目冷肃地走出内殿。
颜昭单手枕在侧脸躺着,目色寂寂地看向半开的碧纱窗。
天际将明,映在窗上的月只剩窄窄一弯。
也不知为何,这样辗转难眠的情形他仿佛早就习惯。
这感觉,真不好。
“凤君。”进来伺候的椿予低首,小心地跪在拔步床的脚踏上,双手聚在头顶,递上了一把有些年头带着皮鞘的匕首。
“这是陛下方才出去时,让奴转交之物。”
颜昭回神,接过匕首细细打量着,“陛下可说了什么?”
“回禀凤君,陛下只说留下此物给凤君傍身。”
傍身?
一想到,这是她用惯的旧物。颜昭心中一甜,只道她定是怕自己担忧乱想,这才留下了这个匕首。刚刚还低落的情绪顷刻间一扫而空,他躺在锦被里,一头乌发半散着,认真打量起用了不少年头的匕首。
元苏走出行宫,阮程娇已然在晨凤中跪了半晌。
“陛下,西南有密报。”她低垂着头,将刚刚得来的信恭敬奉上。
“起来吧。”元苏起开蜡封的信封,展开里面的信纸看了几眼,眉心蹙得越来越紧,“看来怡亲王早就预备着要反,西南军中查出不少兵器火药。”
她半侧着身子,肩背笔直,面颊被微凉的风一吹,耳尖泛起了些许红意。
“现在怡亲王身死的消息已经传出,从西南而来潜伏在京都中的那些旧棋也蠢蠢欲动,要趁着孤在云台山动手。”
元苏负手,并不意外。
她此次前来云台山,所带的御林军并不多。又是特地大张旗鼓地绕了京都主道一圈,才出了城门。
为得便是引蛇出洞。
怡亲王能这般张扬,且毫不犹豫回京。并非是她蠢笨,恰恰相反,是因怡亲王极为笃定自信,能一举取而代之,才这样高调。
她固然是做了万全准备,元苏行伍出身,排兵布阵最是讲究一动而三思。又怎么会全无准备的引怡亲王上云台山。
宫里宫外,甚至西南一隅。但凡有丁点可能,元苏也绝不能放过。
“这些人跟着怡亲王多年,是门客亦是守卫,忠心自是不用多说。”
阮程娇略一思索,如实分析道,“如今西南旧部尽数受编,怡亲王亦死。她们留在京都也都是废棋,若是就此平安度日也就罢了。大抵是担忧怡亲王一死,朝廷会清算旧事,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这才铤而走险,想搏个痛快,至少能落下个忠义的名声。”
元苏亦是这样想的,但眼下如何安置颜昭,她还没有想好。
“陛下,可是要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阮程娇垂首,等了半晌也没听元苏吩咐。眼帘一掀,悄悄打量着元苏的神情。
见她似要开口,忙不迭移开视线,才要低眸,不经意瞧见她露出衣领的那一截脖颈,顿时愣住。
那些痕迹虽然细小,却并未遮掩。像是枝头开出的一朵朵桃花,浅浅地落下几处粉。
想起在夜里瞧见的,隔着碧纱窗依偎在一处的两个身影。
阮程娇默了下来。
明明是初夏,偏晨间的风吹得人身上发寒,吹出了一身细细的战栗。
“凤君身子刚刚才有所好转,此时不好让他与孤同乘。”
“陛下的意思,是要安排凤君单独回京?”阮程娇迟疑。
“那些人穷途末路,能做到什么地步还未可知。着实没必要让凤君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这些御林军中,唯有你的武艺,孤最信得过。”元苏伸手拍了拍阮程娇的肩膀,“是以一会回京,由你带着些御林军秘密护送凤君。”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阮程娇忧心忡忡,“昨夜陛下才酣战一场,若是臣再带走一部分御林军,只怕局势会对陛下有所不利。更何况,昨日前来云台山,辇车之上分明坐着两位主子。若是凤君不在,只怕那些人会起疑。”
元苏并不在意,扬了扬手中的信纸,“西南那边已经查出了大多在京都中隐藏的暗棋名单,就算她们起疑,孤也能顺藤麻瓜,待回京后将她们一网打尽。你是知道孤的,当初在雪山作战,你我不也只有五百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