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生命中极重要的人
申屠念变了,变得彻底。
赵恪表现出一点冷淡,她就开始坐不住。
人不累了,也不困了,腾一下从沙发上起身,追到厨房。
他开冰箱,她就挤在冰箱旁喋喋不休。
或者说解释。
罗杰是在地铁站认识的朋友。
她蹲坐在角落等一个弹钢琴的人,他觉得好玩,就跟她一起等,等到了,他也知道了,原来她是“街头画家”。
这是他们初次相遇的情景。但互不相识。
申屠念不定时去那个车站等,罗杰也不定时路过那个车站。碰到的概率一半一半。
某次,等了整个下午都没遇到一个肯停留的人。
毕竟这世上无聊的人也没那么多。
后来没办法,他就去弹了。申屠念画他,就在那一次。
结束后,他向她提出索要画作。
申屠念画过不少人,他是第一个问她要“模特酬劳”的。
实话,那时候她并不想给,但怕被告肖像权之类的,不情不愿还是给了。
果然好看的皮囊就是昂贵一些的。
辛苦了一下午全白费了。
直到这,他们的关系仍是陌生人范畴,谁都没有主动去了解对方,甚至攀谈。
赵恪已经离开了冰箱区域。
转而来到案板区,开始备菜,偶尔有够不到的东西,申屠念还会帮忙递一递。
真正产生对话,是在一次联合艺术展上。
彼时申屠念只是一个学生,花钱买票入场,而他是受邀出席。
其中一位知名艺术家是他的朋友。
申屠念先看到他的,他被拥簇在人群中央,很显眼。但她装作没看见,本来也不认识,只是脸熟。
看完打算离开的时候,罗杰朝她走来,很大方地打了声招呼。
他问她的第一句话是。
“你是中国人吗。”
申屠念觉得一切都太精确了。
如果他问别的,她不见得会回应,但问到国籍,在异国他乡的自己油然而生一种认同感,或者说,使命感。
她点头,说是的。
一句好的开头,后面的攀谈显得容易多了。
道别前,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听到这,赵恪切菜的手停顿了一下。
突然的,就很不爽,但他没说。
申屠念吃着他新切好的苹果,叉了一块送到他嘴边,他也乖乖张口了。
申屠念慢慢发现,罗杰在巴黎就一个字,玩。
他还预备带着她一起玩。
订不到的米其林餐厅,一票难求的演出,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展。
一切彰显特权和阶层的玩法,他都畅通无阻。
申屠念听得多,其实不太应邀,她并没有那么空闲,反正比无所事事的他要忙,忙很多。
而他像是患了间歇性失忆,被拒绝了以后转天又跟个没事人似的来找她。
去吗,一起吗,有兴趣吗。
渐渐熟悉了之后,申屠念能感受到来自他的,很坦诚很真实的。友好度。
她甚至觉得,他似乎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来巴黎可能只是“疗伤”。
而他对她,也只不过是一些边边角角的情感投射。
申屠念得知外公的病,是在某次生日回国看望母亲时。
那一年,外公第一次缺席,只有他们三个。
后来问了才知道,几个月前,申屠周正已经将白韫送到了瑞士的疗养院,荣慈意陪同照料。
申屠念看着外婆,面容不改,但精气神却不如从前,她担忧的事又多了一桩。
回巴黎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情绪低迷,没什么高兴的事,也确实高兴不起来。
其实从离开南城后,从她决定抛下过往独自一人后,她似乎没有真正快乐的时光。
罗杰照常约她玩。
申屠念依旧选择性婉拒。
但这一次他很坚持。可能是察觉的她的坏心情,可能是其他。
两人各退一步。
最后约面的地方,是申屠念租住的公寓楼顶。
从家里冰箱拎了几瓶廉价啤酒,分给他一半。
他尝了一口就放下了。
申屠念猜到他喝不惯,她突然笑了笑,玩心大起,举起自己的那一瓶和他的相碰。
“你知道吗,在中国,碰过杯的酒必须一口喝完。”
罗杰皱着眉头喝完第一瓶。
申屠念立刻地给他开了第二瓶,他当然抗拒,但没用,想不想也已经接了。
“在中国,朋友递给你的酒不能拒绝,也必须喝完。”
在连喝了三瓶25cle的廉价啤酒后,罗杰帅气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作呕的痛苦神情,嘴里说着不知哪国的脏话,求救似的看向她。
哦,也可能是在骂她。
申屠念整个乐疯了。
笑声融进绝美的晚霞中。像一幅名画。
闹过之后,应该说是他去过洗手间后。
再回来,坐到她身旁,目光顺着她望出去的方向。
不远处的铁塔,一簇簇人群,像蚂蚁一样渺小的黑点,被惊扰的白鸽振翅飞翔。
他突然说起。
“我深爱着一个中国女孩。”
申屠念当然不会以为他说的是自己。
她知道他的,他有故事,故事里的人存在过去。
申屠念笑,轻声调侃:“那个女孩别是说我吧。”
罗杰看向她。
“她和你一样,黑头发,黑色的眼睛,黄皮肤。很孤独,绝望,大部分时间好像都不快乐。看上去小小一只,脆弱,却强壮。”
“你们真的很像。”
申屠念又和他的啤酒碰了碰,轻叹着:“可怜的罗杰。”
罗杰也笑了。
这回,他二话不说,一口气喝光了手中的酒。
夕阳将他的轮廓修饰得愈发精致,只是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瞳眸中的遗憾如海啸般竭力。
凝成一片冰冷的蓝。
他还是幸运的。申屠念想。
他才17岁。
就知道自己失去了生命中极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