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风凉,夜晚风大,席卷走两人脚下那堆腐烂陈叶的同时又刮下一层树顶的新叶。
不知不觉中两人走到了辛秋住的职工宿舍楼下,黑黝黝没亮着几盏灯,路口和楼道的感应灯有些迟钝,他聚了一下瞳孔,长时间盯着灯眼睛散光得厉害。
何忍冬没住过职工宿舍,他以为他的自行车停在了这栋楼下,顺道过来牵,因为这边也时常有人来停车。
这时身后打过来一束光,他给他照着路,风将两人的衣襟吹得翻飞,何忍冬的头发有些长,有几缕长发飘到他蕴着笑意的嘴角。
“辛医生好眠。”
声音很轻,轻到似乎刚刚顺着风才飘到了他的耳朵里,但路口那盏灯却在刹那间亮了起来。
这时楼道的声控灯跟着辛秋那句“何大夫好梦”一同亮了起来。
灯下朦胧,月影照得何忍冬的影子很长,他想起刚才那盏昏黄床头灯下的模糊身影。
楼道传来辛秋轻声上楼的脚步声,何忍冬摁掉灯,往回走。
他刚才在想辛秋不知道是不是怕黑还是夜盲,他没告诉他今天太晚了选择开车回镇上,而是陪了他一程,等楼道声控灯暗了,他才绕回停车场开车。
“朝阳院外边路上载的辛夷花和玉兰都开了,何大夫和中医组的都在捡摘那辛夷花,热闹极了,说是要用来做药。”
太阳台最近有不少病人都抱着花一起晒太阳,还有些病人会去帮忙翻晒被架放在太阳台台阶上的中药,这阵子多了不少粉白的辛夷花,被人光顾最多,一个上午能被翻上十来回。
不少小护士和年轻医生跑去折来插花,医院最近花瓶里都是大簇大簇的玉兰和辛夷花。
哪怕老年组也抱着手机去拍照,头像跟商量好似的换,一时间医院大群不看备注愣是分不出来谁是谁。
“春天花开得多,鼻子敏感的会很困扰,镇上有春吃辛夷饼的习惯。”
用油纸包了几笼辛夷糕和炸出来的酥饼,不比得外面买的包装用心精致,但很家常。
辛秋觉得新奇,尝了几个。
“谢谢何大夫,这糕做得不错。”
他是吃米糕、甜粄和糍粑长大的,打小家里都没有做这种酥饼的手艺,觉得同为南方城,口味却天差地别。
疗养院有不少北方医生,时不时讨论一下不习惯南方生活习惯云云,问了辛秋后才得知他就是南方养出来的。
何忍冬被荷花镇里的人塞了不少,知道他在疗养院工作,做什么都没忘多这里一份,他也会分一批送到厨房,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分给病人。
被他放在集体休息厅的台面上,护士受何忍冬的嘱托写了张便签:荷花镇手工制作,有意请前来品尝。
“哎呀,我家也爱用时令花做吃的。”
“我奶奶炸槐花老香了。”
“想家了。”
“是家的味道!”
辛秋磨搓着刚刚捻过酥饼的手指,想起了在老屋那敞亮的天井下削芭蕉叶蒸艾粄的时候,想再去休息厅看看。
“辛医生。”是洗衣房的阿姨和一个护士给辛秋打招呼。
辛秋点头示意。
“怎么了?”还没到休息厅老远就看到洗衣房的阿姨不知道跟他们养疗组的一个小护士说了什么,弄得人家一副苦瓜像。
“阿姨说我们养疗组收的衣服里有饼屑。”小护士估计是秀才遇到兵,大舒了一口气,打算让辛秋跟人家面质。
“我还特地注意过,是324房的柳月红,那口袋总留饼渣子……”
听完洗衣房阿姨的抱怨,辛秋跟人说他去了解了解怎么个事,让两人都散了。
辛秋找了个时间去问,才知道食堂发的点心柳姨从来都不吃,而是装在自己的病号服口袋里,这还是被洗衣房的阿姨给发现的,饼屑融在衣服上,油渍渍的,人家阿姨刻意留意才知道是柳姨放的,也幸亏医院讲究,一天一换,要真放得久,准给发霉发臭。
“柳姨,我给你领了几块点心,你尝尝。”辛秋最后去了休息厅,拿了几块去了趟324房。
“谢谢啊,谢谢秋天。”柳月红几乎天天见得着辛秋,记忆力时好时坏,但不至于转脑就忘,偶尔能回想得起辛秋他们几个是谁。
辛秋没看见她吃,而是抽了张纸包着,叠得方方正正。
“姨,不吃吗?”
“不吃不吃,我不吃。”柳姨摆手,坐在床沿,辛秋看见她外袄上粘了几根银白的头发,伸着手给人拿走,动作很浅。
“那这些姨你打算放哪?”
“放哪儿啊?我这放着做么来着?”柳姨一开始的时候讲话还算流利标准,渐渐的,讲话多了方言口音的味道,应该也是南方城的。
“我想不起来了,大夫不好意思啊。”
“没事,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辛秋跟洗衣房的阿姨打了声招呼,让她以后辛苦掏一下口袋。
柳月红老来得子,老伴前几年去世,评估诊断的时候发现这导致她出现有一定的神经症,独子杜卓伟有家小公司,生意还算不错,她在十二年前从农村搬来了繁华的珠三角区。
但跟儿子儿媳们分居,家政在照料着柳月红,刚开始只是以为是普通的上了年纪,后来家政发现主家状态不对,有时还一副精神恍恍惚惚的离魂样,头疼的杜卓伟经介绍将人送到山前精神疗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