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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还阳

 

观众的反应而高兴或悲伤,你自己才是你永恒的评委。谁都可以走,只有你自己永远看着你自己,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自己笑给自己看,好吗?”

原谅所有爱过的人,恨过的人,错过的人,永远开心。

解开捆绑宿世结节的铃铛,做自己的解铃人。

结束才能是新的开始。

“好,我会开心的,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开心的。”江定心急于向她证明,用手背重重地揉了揉眼睛:“我会坚强,我以后都不在你面前哭了。”

席慕莲阖上眼帘,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轻抚他被她抓得满是划痕的脊背,仿佛在弥补自己犯下的罪行。

晚上,江定心执意不睡觉,熬夜也要把她的行李给放归原位。

“我才几天没来而已,你就背着我清理了这么多……”

席慕莲躺在床上看天气预报,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其实重要的文件和身份证之类的她都是随身带的,并不在江定心要物归原位的那个大包裹里。

整个夜里,席慕莲都被江定心用一种快要令她窒息的力量搂抱着。

他越是用力,她越是悲伤。

可她对自己说,要笑给自己看。

第二天一清早,江定心翘班在家里给她做早饭。

她说家里没有肉了,下午要吃肉馅的饺子。

江定心就说那他出去买,席慕莲说他不知道她要的那种里脊肉在哪家店,她要自己去。

他不让,她偏要。

席慕莲决定对他说出毕生最后一句谎言,从此以后戒了妄语:“昨天才保证的,今天就不听话了?放心吧,行李都在家里,去趟超市的功夫能怎么样,一会就回来。”

江定心看着自己亲自整理好的行李安然地躺在橱柜里,看着席慕莲脸上的笑容,放她去了。

这是他觉得此生最后悔的事。

江定心站在厨房里切菜,灶台上炊烟袅起,平静中藏夹着不安,每过一刻钟便到客厅来看一眼时钟。

两个小时后他彻底坐不住了,穿上外套出门找人。

拨出去的电话全数关机。

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像被吊在细线上,让狂风蹂躏地摇摇欲坠。

一路狂奔跑遍了附近的大小商超,都没有看到席慕莲的身影。

直到江定心体力不支,才返回了公寓。

想着房子还在,她总会回来的,所以在屋子里等。

过去了两个昼夜,江定心坐在客厅沙发前的地毯上,任日月光将影子拉长缩短,大门的始终未被从外面开启。

看着手机上拨出去的109个电话记录,还有聊天软件上的石沉大海的消息,他终于明白了——

被抛弃了,最终还是被抛弃了。

席慕莲连整个屋子里的东西都不要了,也要抛弃他。

他的存在是多么多余,多么惹人讨厌?

死死地掐住手腕上那个墨色的‘莲’字,让身体的疼痛减轻心里的撕裂感。

“啊哈……”终于,身体再痛也麻痹不了心里的痛,眼泪抑制不住地模糊了双眼。

他答应她不在她面前哭,可现在她这个观众没有了,他还是哭给自己看了。

记忆中最害怕的感受又再度降临,父亲再婚的被抛弃感,参加父亲婚礼的多余感,独自去母亲坟墓的孤独感,全都像狂暴风雨一样席卷着他的心,席慕莲的离去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不再觉得自己的存在拥有价值。

他的心,被舞台下观众的一举一动拉扯着。

没有了观众,演员无法独活。

做的再好有什么意义?

再听话又有什么意义?

得到再多荣誉又有什么意义?

全部都没有意义。

江定心陷入了一种毫无意义感的虚无中,感觉生命力在一点点地悄然流逝。

心痛的拉扯,外化于肢体的折磨,只有虐待身体,才能让心痛暂时麻痹。

整个莉薇谭剧院都在议论,不久之前获得无上殊荣的两个首席演员,已经消失了一个月了。

江定心一个月都没有去上班,没有人能联系上他。

因为他消失的关系,许多剧目的排演陷入停滞,投资方也开始动摇要不要终止资金供应。

莉薇谭剧院因此乱成一锅粥。

空荡荡的公寓里,江定心躺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把手腕内侧用刀片划得都是血痕,每过去一天他就划一刀,直到手腕面目全非,直到墨色的‘莲’字血肉模糊。

刚强的心,保护自己。

软弱的心,却勇于自残。

江定心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席慕莲的公寓里生活了一个月,每天吃的很少,消瘦下去许多,也没有心情整理自己的外表,过去靓绝莉薇谭的美男子,俨然就成了个流浪汉。

可他不在乎,没有人在看了,活成什么样都可以。

直到他出门买东西因为缺血性眩晕而倒在路上,路人把他送到医院去,护士才给他理发和刮胡子。

护士在他的手机联系人里找不到亲属,只有同事和一个名为‘姐姐’的备注,可拨过去对方并没有接。

最后拨通了名为‘院长’的备注,才终于找到人来处理他的住院手续事宜。

“病人手腕存在机械性损伤,持续性流血导致急性贫血,需要给他输血治疗。”

另一边,席慕莲在这一个月内屏蔽了江定心的200多个电话,在一个月之后接通了院长的电话。

白色的医院病房内,所有的颜色都被洗褪干净,剩下了生命本来的底色。

席慕莲在走进病房前给自己做了心理工作,走进病房后还是被江定心手腕上的血痕给吓了一大跳。

糜烂地触目惊心。

把他纹在手腕的那个‘莲’字给彻底抹除了。

慢慢坐到床边,不敢触碰他的手,只是默默地凝视着他的脸,形销骨立,和她走的时候完全两幅样子。

“不是说过,不要伤害自己吗……”席慕莲对着昏迷中的江定心兀自言语。

她掐着自己手心,语气压抑地继续说道:“如果你因为伤害自己,而想让我也心痛的话,那你就错了。”

“我虽然心痛,可不会为你的处境负责了。”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做不了别人的救世主。

玻璃王座的最大幻觉就是,以为自己是别人的依靠。

骄傲自恋的路西法率领众天使反叛上帝,因为他觉得自己才是救世主。

以为自己是别人主宰的人,其实是魔鬼。

“我没有那么大本事,可以为你的生命负责,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掌控你的生死。”席慕莲的语气越来越哀婉。

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像是对死去的自己写下的悼词。

忽然,她爆发了莫名的哀恸:“你是属于你自己的!江定心!你自残给谁看!你自己对自己不负责,为什么要把性命交托给我!”

“啊哈……”泪眼像决了堤的洪水般流泻,席慕莲悲伤地捂着脸哭泣:“对不起,过去占有你是我不对,现在我把你还给你自己,为什么你不要?!”

如果说表演欲也是一种控制欲,即通过控制自己的行为从而以调动他人的七情六欲,那么放任自流的哭泣,是在彻底没有了观众以后的真情流露。

她连自己也不想笑给自己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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