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烈的秋风徘徊在他耳边,吹出尖锐刺耳的哨音。他自顾自地往前走着,脚踏着灰暗的泥水,忍住想要回头看的欲望。
“沈知安。”
楚扬在后面叫住了他,声音很好听。他跑到他身边来,往他口里塞了一根橙子味的棒棒糖。
“吃根糖就不想抽烟了。”楚扬的嘴角一勾,袖口被秋风吹得空落落的,“我之前就是这么戒的。”
沈知安含着糖球,橙子的甜腻在舌尖化开。他撇头,不想跟楚扬对视。
“为什么你就是要自己去扛这些事呢?”楚扬看着他,继续说着,“你可以跟我说,或者跟你信任的人说,不管是七年前还是现在,我们都可以克服的,不是吗?”
这是楚扬七年前就想说出来的话。但那时的他速度太慢了,怎么跑都触不到那人的衣角。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颤了颤,转身绕开他走了。
“别逼我了楚扬。”那人走在他前面,咬牙说着,“我他妈不会和你复合。”
快到医院了,人流渐渐多了起来。这条马路上车来车往,沈知安在前面走着,小心地绕过车流,还是忍不住留意身后的人。
刚才的15分钟内,楚扬再没追上来找他说过一句话。他盯着前方医院的入口前,使劲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三个星期内要还的欠款上,逼迫自己置身于那一片混沌已久的漆黑。
那颗橙子味的糖球渐渐抿化在舌尖,留下一阵麻麻的甘甜。
“我去住院部了。”他在大门前的一片阴影下停下,回头望向离他不到一米远的人,“你要怎么……”
还没听沈知安说完,楚扬的电话就来了。
“喂妈……”他背过身去接电话,声音很沉,“你先在医生那里别动,我现在去找——”
一名穿着白色羽绒服的中年女人从医院门口走了出来,她左手拿着手机贴到耳朵上,神色慌张地东张西望。
楚扬声音一顿,在看到宁曦的那一刹那将沈知安完全挡在身后。
宁曦正好也看到他了,揣着手机小跑着过来。
沈知安心一颤,还没反应过来要走,宁曦便站到了他面前。
七年前把他压得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再一次袭来。沈知安把剩下的那根糖棍折在手心,避开宁曦直直的眼神,手指紧张地掐着衣角。
“你……你怎么在这?”宁曦两眼惊恐地望向沈知安,缩着身子拉着楚扬的衣袖,“扬扬……他怎么会在这?”
“他……”楚扬开口准备解释。
“我先走了。”旁边的人突然冒出来一句。沈知安尴尬地瞟了他一眼,侧身快速地朝住院部大楼走去。
门口经过的人越来越多。楚扬僵在原地,时不时被人擦着肩膀走过。他有些落空地看着沈知安远去的背影,宁曦挽着他的胳膊,发出微弱的抽泣声。
“你是不是又跟他好了……”宁曦忍着哽咽,掐紧了他的胳膊,“扬扬,你说话啊,是不是又跟他好了……”
楚扬被她说得脑子很晕。他没有接话,带着宁曦重新走进门诊楼里。
宁曦还在继续追问他,他转头,从她手里抽走医生开的药单:“我先去帮你拿药。”
“你是不是跟他好了!”见儿子一直逃避这个问题,宁曦的情绪突然爆发了。她一把推开楚扬,散着头发两眼通红地看着他,惊得门诊大厅里的行人纷纷驻足回望。
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冲进他的鼻腔。楚扬偏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没跟他好。”他捏着那张薄薄的药单,很平静地说着,“他现在已经不愿意跟我好了。”
宁曦站哆嗦着手目瞪口呆,眼泪从脸颊上滑过:“你……还想跟他好吗……?”
楚扬低头,恍然间想到楚闻那晚对他说的话,恶心的负罪感时隔多年漫了上来。他缓步走了过去,淡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别哭了妈。”他递给宁曦一张纸巾,语气放柔了说道,“我先带你回去找姜医生,找她问问你现在的情况。”
或许是察觉到了旁人异样的目光,宁曦眼眶里淌着晶莹的泪,神色比刚才收敛了些。楚扬试探地轻轻拉住她,跟着上了医院的扶梯。
到了3楼的心理精神科,楚扬让母亲先坐在科室前的椅子上等他,自己拿着药单去见了宁曦的心理治疗医生。
其实宁曦的心理状况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出现问题了。只是那时一家人都没有注意到,以为只是一时的情绪低落。直到一年前她差点吃了一瓶安眠药不得不送到医院去洗胃,楚扬才背着楚煜文偷偷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
结果就是被查出重度抑郁症,不得不中止日常的工作,在家静心调整状态。
“药还是要定时吃,”姜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蹙眉看着他,“我的建议是暂时先跟他丈夫分居一段时间,你日常看着她比较好。实在不行也可以选择住一段时间的院。”
“行。”楚扬深吸一口气,“我再考虑考虑。”
快到傍晚了。楚扬带着宁曦取了药,准备直接把她送回家。
他将车窗打开,暗色的云压在天上,一幅快要下雨的样子。他偏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宁曦,暴雨前的潮湿覆了上来,整个人坐立难安。
“妈……”他沉着声音开口,那句卡在嗓子里快要发霉的话终于说了出来,“你和楚闻搬来跟我住,跟爸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