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扬继续说着,那神情就像是被大人欺骗了的小孩想要讨得最后一点零星的甜头。
“我现在过的就那样……”他昏着脑袋自顾自说着,全然不顾默不作声的旁人,“我妈生病了,楚煜文还是那副死样子。”
“我还莫名其妙多了个弟弟,楚煜文有事没事就打他,但我心里居然一点都没觉得爽,你说是不是很搞笑……”
他说着说着自嘲地笑了,连带着胸腔剧烈的咳嗽,整个人突然拉风箱似的喘不上来气,总感觉冒着血的肺泡都要被自己咳了出来。
这7年他自以为已经逃脱的潇洒,终究只不过是一场华丽的马戏表演。高难度的杂耍动作结束,小丑冠冕堂皇地退场,观众席一片哗然,却最终还是留不住最初的人。
他依旧被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困住,无数次地想要彻底自暴自弃,但最终还是憋不住那颗想要往上爬,不甘堕落的心。
所以在那个雨夜里,他还是在40分钟内做完了那张数学试卷。
他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奶奶还没去世时带他看过田野里的豌豆苗。那时他调皮,一不小心折断了好几簇刚开始萌芽的矮苗。不想要挨骂的他费尽力气地想要把折断的苗子重新栽到土坑里,却终究还是被奶奶发现了。
原本他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但只见奶奶一把将被弄断的矮苗扔去喂了猪,低头叹了口气:“几条贱命罢了!”
时来天地皆同力,远去英雄不自由。
那土坑里被人刨去了根的矮苗,被人孤零零地遗忘在角落里,试图重新生出根来,但最终风干于尘,只留得人间一个未完成的夙愿。
“沈知安……”他沉着声说着,又窥见那道疤痕,此刻的意识格外清醒,“我之前也这样想过,很多很多次……”
楚扬把衬衣袖子卷到很上面,露出小臂上方几道暗色的疤痕。
沈知安闭上眼,不敢去看。
“但你知道我每次都在想什么吗……”楚扬嗤笑一声,尾调有些哽咽,“我总是幻想你在某个地方,收拾好东西,在等我……”
在等我私奔。
研究生和博士那几年,他疯了似地向上爬,每天都把自己弄得巨累无比。他把自己关在一个小黑屋里,抗拒任何无意义的社交、聚会,孤僻的行为被别人骂过很难听的话……
但他已经不在乎了,毕竟他还有那个荒唐的幻想在等他。
沈知安浅色的瞳孔颤了颤,左手缓缓覆上楚扬的眼睛。
“快睡吧,”他柔声说着,像是在哄人,“你又难受了,对不对?”
他把房间里的大灯关了,给人盖好被子。半响,楚扬感到身边陷下去一片柔软,沈知安在另一侧躺下,侧着身对着他。
“我在这陪着你,”沈知安的声音响在他耳畔,幽幽地晃在房间里,“不舒服要叫我,听到没?”
“你不怕被传染吗?”他伸手捏了捏沈知安的脸,似乎又回到了刚醉那时的状态。
“闭嘴。”沈知安耳廓烧的慌,心虚地偏头,“再废话一句我就立马走。”
楚扬很轻地笑了一声,他抓着沈知安的手心,不再说话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等那病号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沈知安方才小心地凑近,在楚扬眉心留下一吻。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楚扬就醒来了一趟。
他惺忪地睁眼,朦胧之间在旁边抓到一只牵着他的手,恍然间感到格外的安心。突然的动静惊醒了身边的人,沈知安迷糊地睁眼,手背自然地贴上楚扬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下来了。
楚扬朝他身边拱了拱,一只手搭在他身上。
“嗯……”
头还是痛得很。楚扬艰难地够到旁边放着的手机,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请假……”
算起来,这还是他工作这两年第一次请假。
他发完工作短信,捏着床边人的手指,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点钟了。
楚扬翻身往旁边一够,只摸到冰冷的床单。头痛已经缓解不少了,但嗓子还是肿得疼。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现在才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昨晚上发出来的汗。
一股剧烈的恶心感涌了上来。他躬身捂住嘴,灰溜地跑进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
昨晚实在是喝的太多了……再加上发烧,他的记忆断断续续。只记得夏景行把他送回家里之后他又一个人走到了医院,然后沈知安好像把他带回了家,他好像对着沈知安发了一些酒疯……
操,糗死了。
他用洗手台上的漱口水简单漱了下口,打开门之后便闻到了一丝清新的饭香,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采梅便端着一锅煮好了的粥放在餐桌上。
“醒来了?”李采梅对他笑了笑,像是已经了解了所有状况,“安安去医院看他妹妹了,这孩子晚上要上晚班,今天下午就留我来照顾你了。”
楚扬一下子脸变得通红,实在是觉得不好意思:“不用了阿姨,我收拾收拾就准备回去……”
“唉呀别那么客气,”李采梅推着他背让他坐下,“安安都跟我说了,你现在回去了谁照顾你啊,这发烧都是会反复发作的。”
楚扬有些懵地接过勺子,李采梅盛了一大碗皮蛋瘦肉粥撂在他面前,又伸出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