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岚没发脾气，声音也不大，只是看陆时安时的情绪叫人琢磨不透。
迎着陆雪岚复杂的视线，陆时安开口解释，“两者都有，我担心您真的为了面子想不开坚决不离婚，但确实我也不想把卓浔逼上绝路。”
“陆时安，是他们母子把我们母子变成笑话，被伤害的人是我们……”陆雪岚眼神中透出忧伤和不解，“你心怎么这么大，这样都可以原谅放下吗？”
“妈，我只是放下，并没有原谅。”陆时安没再去看陆雪岚，他双手撑在膝盖上低垂着脑袋，人有些失神，“如果没有那五年，我不会对他心慈手软的。”
陆雪岚反问：“所以呢？”
“我好像没跟你讲过太多我和他的事。”陆时安盯着地面，似是陷入回忆，说话声音都慢了很多。
陆雪岚红着一双眼静静看他，没有插话。
“在宿舍那两年我和他关系最好，他也最照顾包容我，他脾气很好，我和他闹矛盾的次数很少，仅有的那么两次吵架也是他先低的头来迁就我。”
陆时安声音轻哑，回想起从前，眼眶一热，眸中无端牵出一圈水雾。
“他会帮我打饭，替我做作业，给我补课，甚至替我洗衣服，我生病了他送我去医院，会耐心守在床边一整晚，很多很多这样的事，举例说不完，所以当时我真怀疑过他对我有什么企图。”
陆雪岚接话，“他带着目的接近你，做这些只是为了迷惑你。”
“我不管他是什么目的，可您儿子不是真正的冷血动物，放出去的感情，哪能说收回就收回。”
陆雪岚冷笑一声，话再次出口带了颤音，“方子明算计得很好，杀人诛心，他做到了。”
陆时安仍旧低着头不曾抬起来，“他妈是我们读大一那年死的，当时我要去他家里祭拜，他拦着死活不让，我叫他妈阿姨，他跟我说让我不要这样叫，可以没有称呼，可以忽略，他也从来不主动提那个女人。”
陆时安眼中蓄满泪水，再也憋不住，啪嗒一声砸在了地上，“当时觉得他莫名其妙大逆不道，现在想，他大抵是怕我知道真相以后懊悔难堪。”
陆雪岚双眸越发红，她张了张唇，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
“我知道我这么做对不起你，可我没想跟他和解，也不想做什么好兄弟，我只是，想给他留一条好走一点的路。”
陆时安话落，两人之间是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能听到陆时安小声抽噎了一下。
陆雪岚扶着额，看着眼前和自己袒露心扉后无比脆弱的人，心口一阵阵发疼发紧。
两人之间沉默了好久，努力平复了心情，陆雪岚吐出一口气缓缓开口，“儿大不由娘，我早就管不住你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陆时安胡乱朝脸上抹了一把，扭头去看陆雪岚时眼睛有些红，“谢谢妈。”
陆雪岚冷哼一声，就要起身上楼。
“妈。”陆时安叫住要离开的陆雪岚，“您要是想给我找个后爸，我也没有意见。”
陆雪岚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还没消化完这话时陆时安又开了口，“但这次一定要擦亮双眼，别再被凤凰男骗了。”
“你个臭小子，你敢教训你妈！”陆雪岚胸口闷气尽数散去，她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毫不留情就朝陆时安砸去。
陆时安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将抱枕放回沙发上，“离婚时间定好了告诉我，我亲自送您过去。”
离婚
去离婚那天，陆雪岚确实戴了墨镜，但却没像她先前所说那样捂得严严实实，相反打扮得非常时髦漂亮。
方子明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到民政局来，天气冷，他戴着帽子，腿上也盖着厚厚的毛毯。
再见陆雪岚时，他眼里流出的情绪复杂难言，有愤恨不甘，可更多的却是懊悔难堪。
陆雪岚只淡淡瞥他一眼就嫌恶地挪开视线，她在心里一个劲嘀咕，她当初一定是瞎了眼才看上这个狗男人。
陆时安陪着两人，曾经貌合神离的一家人终于要在今天分道扬镳，三人之间全程零交流，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一句话。
办完手续出去后，陆雪岚站在民政局门口，看着灰蒙蒙的天气心情却是一片明媚。
她此刻仿佛重生，从黑暗深渊里爬出看到了独属她的光明。
她是陆家爱女，从小千娇万宠，周围的声音全是赞美，身边的视线全是羡慕，她为人高傲，被万众瞩目惯了，所以到头来所惧怕的东西才能成为伤她的利器。
原来承认自己有一段失败的婚姻也并没那么可怕。
她此刻抛下所有面子，无所畏惧，便再没什么东西能伤到她。
陆时安看着方子明上车后就来到陆雪岚跟前问：“妈，怎么样，现在什么感觉？”
“一身轻松，感觉自己又变年轻了，有点想蹦迪。”陆雪岚摘下墨镜，然后拿出手机，“给我干儿子打个电话，晚上去他酒吧玩。”
“那晚上再说吧，先走了，孟医生还在车里等。”陆时安催促着，就拉着陆雪岚往前走。
陆雪岚甩开他的手自己走，嘴里碎碎念叨，“孟医生孟医生，你整天就知道孟医生。”
两人絮絮叨叨拌着嘴往前。
站在不远处的卓浔直到陆时安和陆雪岚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收回目光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