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潭想了想,似乎这个完美的解释,明明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不太让人满意。
钟潭撇了撇嘴,一时语塞。只好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鱼肉。
林暮山看着眼前人似乎有点失落的表情,心里一动,突然问道:“那你为什么会想念警校?”
以为钟潭听到这个问题,应该又会开始兴奋地讲述起来,没想到,却见他神情一黯。
过了许久,钟潭终于开口:“因为……我哥。”
“你还有个哥哥?”林暮山有点惊讶。
钟潭的目光投向窗外的河水,一贯张扬的神情变得平静,仿佛在回忆什么遥远的往事,又好像在犹豫着要不要说。
林暮山看着他的表情,心下了然——自己好像不小心触及到了别人不想提及的事。
他刚想找个什么由头把话题岔开,没想到钟潭却开口了。
“我哥呀,那可从小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钟潭声音平静,似乎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
“比‘别人家的孩子’更要命的是,这孩子就是我家的,是我亲哥!从小学开始,他的成绩就没掉出过年级前三——各科成绩!计算机和奥数在省里都拿过名次。”
说起哥哥的光辉往事,钟潭如数家珍。神情不由得透出兴奋,语调也逐渐变得轻快起来。
“这还不算,除了脑子好,他身体素质还很强,关键是长得还好看——每年学校运动会都搞得跟他个人专场一样,他还有粉丝团!到了高中,不知怎么,他艺术细胞也全面激活了,在学校艺术节上大放异彩,那迷妹们把那礼堂大门给堵的,还都是从隔壁学校跑过来看的。”
“你说,在这样一个真正的十项全能的模范的笼罩下,我的成长环境能轻松么?”
虽是抱怨的句子,声音里却饱含满满的骄傲,眼睛里也闪闪发亮。
林暮山不由得被这样的钟潭打动。恍然间,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出来了。眼前这种神采飞扬的少年心性,好像曾经在哪见过。
到底是哪里呢?
钟潭没注意到林暮山的走神,继续讲述下去。
“不过幸好的是,他比我大七岁。他读到中学我才刚进小学,我开始念初一,他已经大二了。所以呢,我不用直面这惨痛的对比。哈哈。”
“只不过,依然免不了,我每一步都走在他的阴影里,无论小学中学,走到哪都有他的传说。我爸妈当然也以他为骄傲。”
林暮山静静地听着。
“就这么个各项全优的学生,没人想到高三那年,他竟然毫不犹豫报了警校。我爸很开心,毕竟可以继承他的光辉传统。可我妈却不乐意了。”
“我爸那时……工作很忙,天天忙得不着家。关键是危险,有段时间,我家陆续好几天收到恐吓信,信封里还有子弹,逼迫我爸停止手上的调查。我爸当然不会屈服,他只派了一位警察每天接送我上下学。还好那次犯罪分子没多久就落网了。”
林暮山皱了皱眉。
“有我爸这个范本戳在这,我妈当然不乐意我哥也走一条这么危险的路。以我哥的成绩,当时国内排名前十的大学都是随便他挑。而我妈呢,其实是想把我哥送出国。”
“那时候,外公病重,我妈又是独生女。外公把苦心经营一辈子的家族企业全部留给了我妈。我妈本来是想让我哥出国读个金融或者商学院,然后回公司里帮她。可是,不知怎么,我哥就铁了心的要报警校。这件事啊,谁说都不行。他说,那是他的梦想。”
“梦想,”钟潭笑了笑,笑容有点苍白。“这个词对当时的我来说很陌生,没有概念。”
“那时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梦想是什么。”
钟潭说到这里,停顿了很久。
林暮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他整理思绪。或者,就此终止讲述。
服务员走过来给他们把凉了的茶续了续。
钟潭喝了口茶。再开口时,讲述的对象,从哥哥转向了自己。
“在这样一个完美光环的笼罩下,我爸妈呢,其实对我要求也不高。仿佛有了我哥这么个完美的孩子,他们已经心满意足。所以我从小就是放养的状态,他们对我的要求就是,只要不闯祸不惹事,他们就不会多干涉我。”
“可惜我比较叛逆,他们想让我不闯祸,我偏不满足他们。”钟潭一笑,“打架斗殴,欺负同学,这些事没少干过,家隔壁的派出所进了多少次都数不过来。一开始是我爸把我弄出来,后来是我哥。据说是因为后来换了个所长,是我爸亲自带出来的徒弟,他说他没脸见人。”
说到这里,钟潭似乎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撇了撇嘴。
“要说梦想,我没什么概念。但我从小的心愿就是赶紧长大,长大了就可以摆脱我哥,摆脱那个完美的参照系。我们那时候,小学中学都是按户口片区就近入学的,我没法选。那大学总能自己选吧?我就满怀着这样的心愿,从小学混到了高中。立志十八岁高中一毕业,大学不管读什么都行,出国也行,总之就一定要离开嘉云。”
林暮山似乎预感到故事要进入转折,好奇地问了句:“后来发生了什么?”
北屏乡(上)
“后来……”
这时,钟潭手机震动起来。是杨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