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吃不吃糖人
冷哼一声，魏安没再刨根问底。剑修眼眸里映着明亮的灯火，也映着他的模样，他转身就走，一头扎进人海。
商怀净晓得魏安这是默许，心头雀跃，看着那挺拔的身躯，跟了上去。
夜色无边，京华繁华灿烂如仙境。
街上人来人往，有在茶棚坐着喝茶聊天的，有摆摊叫卖零嘴的，有聚在一起看杂耍的，甚至有胡人在此闲逛……迷人眼的灯火从夜空倾泻而来，人间百态，在这高悬的一排排灯笼下上演，好似一场盛大的戏剧。
自从皇帝废除坊市后，人间热闹了许多。月上柳梢，正是过往人们安睡的时候，此刻却人声鼎沸。
魏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般热闹情景了。
他每次下山都是为了灾情，见的是人间疾苦。有了乐芊后，怕孩子孤单，他也鲜少出门。
一时看呆了，不知不觉走到河边。
河面似乎在发光，晚风吹得人心旷神怡。
突然，身后有人唤他。
“存安。”周围人声嘈杂，他却准确捕捉到那清冷的男声。回身，只见商怀净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两只手塞满了糖人、羊肉串、糖葫芦……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二人都换了脸。
商怀净这张脸皮肤黝黑，浓眉大眼，活像不苟言笑的农家汉。他拿着满手吃食，献宝似的递给魏安，“你爱吃的。”
确切来说，魏安就没有不爱吃的，早些年走南闯北，什么都尝过一口。
不过剑修递给他的，却是他小时候最喜爱的。
他仍然记得小时候为了吃一口糖人，半夜瞒着所有人爬下山去买。那时的魏安实在是傻，忘了半夜街上没有糖人爷爷，也忘了宗门夜里的巡逻弟子和结界，怀里揣着攒了老久的碎银，只为了一口吃的，独自走夜路。
恰好小剑修刚来宗门，辗转难眠，跟着魏安一路跑出来，抓住人问：“你……要去哪儿？”
做贼心虚，小魏安吓得碎银掉一地，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回过神来见是前些天宗主新收的弟子，连忙将人拉倒角落，捂住对方的嘴，慌张道：“你、你别说话！”
小剑修乖乖地眨眨眼。
他只觉得眼前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让他很是安心。
小魏安见他乖巧，松了口气，又想白日里没人和小剑修交往，他嘿嘿一笑，主动把事情告诉他，还说“等我买来，我把糖人分你一半”。
然而小剑修戳破了他的幻想，直言他下不了山也买不到糖人。
猛然想通的小魏安又委屈又尴尬，脸颊通红，支支吾吾半天。
“交给我吧，”小剑修拉着他的衣袖，很想凑上去闻一闻那沁人的药香，“你出钱，明天我把糖人给你带来，记得分我一半。”
“你怕不是把人家抢劫了？”魏安忍俊不禁，他就没注意一会儿，这人就塞了满手。他接过东西，咬了一口糖人，嘴里甜滋滋的，心里却说不上来什么味儿。
他忽然想起来，在商怀净刚到衡流宗时，他还顶喜欢这家伙的。
就像他对那来之不易的糖人的喜欢，拿在手里不舍得吃，目光紧紧跟随，含在嘴里也是满满甜香。
……终究大道不同。
“好吃吗？”商怀净的目光落到那殷唇上，只见柔软的舌头舔过糖人，灯火中晶莹的痕迹让他心头一跳，连忙垂眼。
“太甜了，齁得慌。”魏安“咔嚓”一下咬了大半含在嘴里，以为商怀净也嘴馋，随口一问：“你怎么不买两个？你不吃？”
——分我一半？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剑修谨慎地没有开口。此话一出，存安恐怕又要生气，便摇了摇头。
修道之人不重口腹之欲，魏安以为剑修味寡，没再提。
两人肩并肩，走在人海中，看市井繁华，仿佛天下最亲密不过的朋友，哪怕一个想深入，一个想疏远。
人群拥挤，魏安几乎要被推到商怀净怀里。
一路上两人漫无目的地闲逛，商怀净不管看到什么小吃都买下来，东西全进了魏安肚子里。魏安来者不拒，乐得敲他一笔。
但后来魏安实在吃不下了，他强塞着咽下最后一口，正松口气，一个不注意就见剑修又买了一大堆。
剑修目光灼灼。
魏安只觉头疼。
“我吃不下了，你别买了，跟喂猪似的。”这就是报应吗？商怀净果然是个心机深沉的家伙，害他吃撑到走不动路。
闻言，商怀净下意识看了眼魏安的肚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微红。
下一刻，魏安就眼睁睁地看着剑修的嘴在一瞬间张大，“刷”的一下把手里的东西全部塞进嘴里。整个过程不过瞬息，在凡人看来，剑修手里的东西像是凭空消失。
剑修面不改色，“吃完了。”
“……”
“不是！你……啊？”魏安懵了。
怎么可以张那么大张嘴？不会有什么病吧？
那么大一堆东西，一眨眼就没了。
魏安无比震惊地去扒剑修的嘴，整个人几乎贴在剑修身上。药香更近了，剑修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迅速加快，像是急促的鼓点。他虚搂魏安的腰，轻轻咬住嘴边拉扯的手指，眼眸里尽是怀里人错愕的神情。
错愕转瞬即逝，魏安嫌弃地推开剑修，把沾了津液的手指在人衣服上擦了擦，骂道：“属狗的吧你！”
语罢转身就走，实则暗中猛搓手指，希望能把那股莫名的痒意压下去。
娘的商怀净！
见人恼怒，商怀净本能地攥住魏安的衣袖，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
魏安没有扯过衣袖，任由剑修拉着。
剑修低头看他，透过幻术描摹他的眉眼，有魏安带路，剑修不怕走丢，便专心看人。鼻间尽是药香，是幻术无法掩盖的特殊气息。
他们走在人间灯火里，人影交错间，剑修低头，轻吻心上人的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