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
更何况,是临死前的执念深仇。
她不曾见过她的脸,但她清清楚楚记得那一口金错刀,记得那一刀刀把自己逼向绝境的一招一式。
打从黑暗里交手的那一瞬起,她便已察出这刀法惊人的熟悉。
直到灯火纷纷亮起,她才千真万确看清了那口近在咫尺的金刀——
就是她。
……意外之喜啊。
怀璧(二)
奴兀伦冰冷一笑,仇恨与快意并在心头点燃,无间诀的刺青支离涌上,一笔一画直抵到脸颊。
萧凰心中直呼不妙,可郁积太久的心结令她忍不住想问对方求证:“二十年前,你在客栈……”
可话才出口,她就已经后悔莫及。奴兀伦哪里容得她啰嗦叙旧,使出蛮力将刀震开,紧跟着双刀一旋,拖起数尺长的凌厉火舌,飞斩向萧凰头颈!
萧凰连忙提刀挡架,可才碰上第一记弯刀,便感到这股子阴煞之力重于泰山,压得她手臂都“咯咯”发麻。
震骇之下,她急出险招,翻刃挑破了对方手腕,一时却忘了鬼士之身无痛无痒,全不怕兵刃杀伤。还未转过神,另一口弯刀紧随其后杀来,“嗤”一声从小腹划了过去——
这一下,萧凰才彻头彻尾傻了眼。
伤口深及寸许,小腹袭来刺骨的恶寒,又涌出汩汩的热流。剧痛似无孔不入的铁网,缠住了她的五脏六腑,收紧,碾碎……
她纵横半生,从来没有受过这样重的伤。
至此萧凰才意识到,眼前做了鬼士的犬戎女子,早已不是二十年前的手下败将。
现在的自己,完全不是她的对手了。
鬼士比起凡人,强得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十倍百倍,是天壤之差。
……生平少有的恐惧融入剧痛,激得她手指尖都打起颤来。
萧凰按住重伤的小腹,急于一步跃开。奴兀伦又一次挥刀抢上,便要斩断她的脑袋!
险迫眉睫之际,子夜纵身扑来,猛一下把萧凰推开数尺远。同时手中翻起数道红丝,从刀光下惊闪而过。
一来一回之际,子夜已转到奴兀伦的背后,错综的丝线锁住厉鬼手腕,魂身都溅出星星点点的紫火,一人一鬼就这般僵持在原地。
而此时,温苓也在巳娘的指引下,快步赶到萧凰身边。只见她苍白的脸颊挂满了冷汗,腹上的鲜血狂涌如河,早已浸透了衣袍不说,连身底下的土石都濡化了一大片。
“阿苓,上古天真诀。”巳娘沉声道。
温苓忙将仙力凝到掌心,管不得什么三七二十一,直接贴上萧凰的小腹,将药灵渡入她的骨肉。
萧凰本来重伤失血,神智都有些散乱不清了。但在温苓的仙术医治下,竟感到剧痛平缓下去,深及脏腑的伤口立即凝血生肌,飞快愈合如初。
而此时,子夜正全力製住红丝,忽听身后的厉鬼一声冷笑,唤道:“小满。”
子夜一抬眼,面前不知何时又站出一个女鬼。辨其容颜,不正是那孽海上泣血鸣冤的侠女么?
她来不及惊愕,只见小满从身后拖出一个半死不活的断臂男子,原是泥犁寺外的孤山派掌门人南天左。不等她回过神来,小满拔出长剑,隻一招横起快落——
就在子夜的眼皮底下,生生割断了南天左的喉咙。
子夜全身大震,不得已松开了掌心的红线,“扑腾”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七窍喷血,肢骸剧颤,脊背上的数百隻鬼面哭嚎惨嘶,虫矢一般爬遍全身,撕咬着少女的每一寸血肉……
“见死不救,当生不如死。”
——天谴咒!
只在顷时之间,七窍里鲜血浇了满地,甚至每个毛孔都泣出殷然的血珠。
子夜倒卧在地,连一丝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凡人所怕的疼痛,归根结底不过是畏惧死亡。可天谴咒的痛楚,却远远不止于此。
它超乎生死之上,挼烂了皮囊,剐碎了魂魄,将这世间的千般罪、万般苦都塞进弹丸一样的躯壳里。
……止苍山于蝼蚁,尽苦海于一瓢。
奴兀伦看向血泊里形同废人的子夜,不禁嗤鼻冷笑:“狐仙弟子,不过就这点能耐?”伸手便要将她抓获,好回无量宫去交差。
刚要抓住她衣襟,眼前一道金光霍地晃下,猝然间断了她半条臂膀!
奴兀伦微微一怔,无间诀运转之下,尸血很快复原了手臂。打眼一看,原来是萧凰挥刀斩过,又俯下身去捞起半死的子夜,单手紧抱在怀里。再将金刀一拦,银牙一咬,剑眉凤眼里写满了决绝。
她明知人鬼悬殊,也并非浑不怕死。
但为救子夜,别说眼前这两个鬼士了,就是十八重地狱里亿万万恶鬼都爬出来,她也敢赤手空拳杀出一条血路。
奴兀伦看萧凰身手灵便,全不似受过重伤的模样,不禁一怔,随后才看到一旁御守的温苓,心下登即了然,暗自切齿:“这该死的仙家,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恼怒之中,又生出猛兽见了血的兴奋来。本来三两招就该料理的凡人,居然死缠烂打苟活到现在,她倒想亲眼看看,这几隻弱小的蝼蚁能残喘到几时。
“唰——”
双刀一振,寒锋浴火,溢出馋涎欲滴的血光。
萧凰收紧怀里的子夜,凝目望向两个鬼士身后,石壁上隐约描出一扇大门的轮廓,狠一咬牙,示意温苓道:“我们一起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