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
姑获目光一闪:“先下手为强。”
奴兀伦明白她的意思:“直奔虎穴,斩草除根?”
“嗯。”姑获郑重点头,“如今八神乌的封印尚未除去,对我鬼道还构不成威胁,正是斩草除根的最好时机。如若再过些日子,那邪神受了更多祭拜,衝破封印,重临世间,再要对我鬼道下手,事态恐怕会麻烦得很了。至于天器府嘛,不过是动动手指便清理掉了。”
“说的是。”奴兀伦点头称许,“你要多少鬼士?”
“贵精不贵多。”姑获转看高台上待命的鬼士。一个小满,奴兀伦最信任的徒弟;一个阿刀,手底下驯养了一群刀劳恶鬼,帮手众多,围攻团战不在话下;另有一个头颅悬在腰间的女囚鬼,一对儿矮小机灵的膏肓鬼,无间诀都在十六重之上,“这几个就够了。”
奴兀伦朝四个鬼士一甩眼色,她们便跃下高台,在冥池边候命。
“适才说定的,我这便转告大人。”奴兀伦指尖一搓,变出一株彼岸花信。
姑获“嗯”了一声,又问:“狐狸的事怎样了?”
“嗨,狐狸的事……”奴兀伦难解愁容,“大人说仙道不久后必会大动干戈,须得尽早绸缪,设法增进鬼道的兵力。”而后苦笑叹道,“可这么短的时日,上哪儿去招募些顶尖的鬼士?眼下,我也正头疼得很呢。”
姑获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宽慰,沉默一会儿,又问:“大人她好些了么?”
“她……”奴兀伦顿了一下,“回老家去了。”
“她想家了?”姑获有点意外。
“唉。”奴兀伦浅浅一声叹——
“想那个疯子了。”
塞北。
花不二赖在床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睡得不能再饱了,才满不情愿地张开狐狸眼,望着天窗外头阴沉沉的云霭。
稍一翻身,竟感到心口的疼痛减轻了大半。她低头将胸口的细布扯开一条缝隙,看到那道剑疮几乎快愈合了,不由得惊奇万分:“哎哟,犬戎的偏方这么厉害,童叟无欺,人鬼皆宜,可了不得呢。”
只是布条子缠久了,闷得她肌肤痒丝丝的。无奈那死结系在背后,拉扯了半天也解不开。想一把撕烂了,却因鬼元太弱,使不出半点力道。
正自烦躁,忽听毡房外响起脚步声。“簌簌”一声轻响,那犬戎姑娘掀开布帘子走了进来。
花不二才不想让她撞见自己手忙脚乱的狼狈样,毛毯一裹,钻进被窝里继续装睡。
耳听得那姑娘架起锅子,倒水烧火,花不二好奇她又要做些什么吃食,遂将眼睛偷偷启开一条缝。
只见那姑娘拿短弯刀一节节剔开新宰的牛椎骨肉,连同些盐粒、香料与酸奶渣子丢进锅里。锅底下里添了两块牛粪,火烧得更旺了。汤匕往锅里搅了一搅,热腾腾的肉香盈满了整座毡房。
煮上肉了,她在铜盆里洗净了刀,换水又洗了手。边拿绢子拭干手上的水,边朝花不二走了过来。
“臭蛮蛮,滚远点!”花不二也顾不上装睡了,凶巴巴衝她吼:“姑奶奶可是厉鬼,你再敢非礼我,仔细撬了你脑壳,吸你脑浆子吃!”
任她怎么危言恐吓,那姑娘还是泰然走来,掀开她身上的毛毯,手指扯住敷伤打的绳结,轻轻一拽,那布条子便松开了。
花不二瞧见她翻出银质镶了珊瑚红珠的小盒儿,盒里盛的是暗黄色的药膏,便明白她是要给自己换药,遂由着她一圈一圈拆掉自己身上的布条子。
身子虽不得已老实躺着,但与那犬戎姑娘相距咫尺间,抬眼全是她秀气可爱的脸庞,以及那双莹莹闪烁的眼眸,额边一绺鬈发还随着气息一晃一晃的。越是好看,便越看得花不二火气直冒,张口就骂:“我日你……”
“妈”字刚要出口,却被咬在了唇边。她心想,惹人厌的是这臭蛮蛮,她妈妈却是无辜的,这样黑白不分地乱骂,实在是不妥。心里暗暗对蛮蛮妈道了声“得罪”,又改口骂道:“我日你老子,日你大爷,日你二伯,日你三叔,日你七舅姥爷……”
上到祖宗十八代的男丁,下到看门的公狗,统统让她骂了个遍。骂的她筋疲力尽,口干舌燥,身上的布条子也已被蛮蛮拆干净了。
只见她托起银盒,指尖蘸了一团药膏,轻轻抹在自己胸房下的伤疤里。
花不二见她神色出奇地平静,显然刚刚那一顿臭骂,她是一句也听不懂,自己这番口舌全白费了。她心中愈发窝火,想道这小贱人怎会这样讨鬼厌,简直……简直……
花不二甚至想不出一句话来形容她的讨厌。
简直……简直就……
是了!
……简直就和那老妖婆一样讨厌!
除夕(二)
是了!
……简直就和那老妖婆一样讨厌!
一边觉着拿老妖婆狠狠羞辱了这个小贱人,心里很是满意,一边又想起那老妖婆如何欺骗了自己十七年,害自己失去了最爱的夫人,沦落到眼下这般境地……不由得怒中生恨,恨中生悲,咒骂道:“卑鄙无耻的老妖婆,狼心狗肺的老妖婆,天打雷劈的老妖婆,五马分尸的老妖婆,老妖婆活该千刀万剐,老妖婆活该挫骨扬灰……”
等那犬戎姑娘抹完了药膏,花不二也耗尽了毕生所学,肚子里再也搜刮不出骂人的墨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