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
门“嗒”地一声轻轻合拢了。
那些个女客乱哄哄涌出来,七嘴八舌。
小翠急得到处去问旁人,发生了什么。
我站在原地,哭个不停。
花姨娘就站在门外守着。
守了许久,夫人还是没有出来。
我有点焦躁,忍不住起了疑心。
……换身衣裳而已,怎会拖拖拉拉这么久。
直到我听见“砰”地一声,像是杌子倒地的声响。
我才觉出来不对了。
我叫了一声“夫人”。
屋里没有半点回应。
“夫人?夫人!夫人!”我开始拍门,用力推了几下。门从里面闩得很死,纹丝不动。
我真的慌了,使出全身的力气撞过去。连撞几下,才把门撞开了。
我一个踉跄摔了进去。
四下扫了一眼,我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我……
我看到她……
夫人,她……
花不二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血和着泪流下,狂乱的刺青爬满了双颊。
她半仰着脸庞,狐狸眼紧紧闭着,久久都无力睁开。
蛮蛮只能守在一旁,默默抱着她的肩。
毡房外,雨声滴滴答答的,还在下。
门半敞着,我听见花姨娘痛到极处的惨叫。
我挣脱小翠的手,跌跌撞撞跑过去。
隔着门缝,我见杌子倒在地上。
花姨娘跪在那悬空的素衣青裳底下,一声声不住喊着“夫人”。
我娘她……悬梁自尽了。
无间(四)
说到此处,藏经阁里半晌鸦雀无声。
宫颜的话声有些酸涩。不过多年的青灯古佛早已磨平了尘缘六根,忆起娘亲亡故的情景,她没有流泪,只是手里的念珠多转了一会儿。
此一时,无论子夜、萧凰曾经多么惧怕,或是多么憎恨那姓花的厉鬼,如今听闻这一段凄美又惨烈的不伦之恋,也不由得不唏嘘动容。
萧凰偷觑着身旁挚爱的姑娘,甚至冒出些不着边际的浮想——倘若没有自己的话,师娘和她的花花,是不是早已再续前缘,弥补了上一世遥不可及的圆满呢……
思绪理顺了些,还是有几处想不通。既然师娘是因天理和人欲两难保全,不得已而自缢身亡,那么当时的宫家又是如何惨遭戮灭,陈奕又为何要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来?
……又或者说,这背后也另有隐情?
宫颜为众人满上热茶,说起后续。
我从没见过一个人的脸色能惨成那样。
花姨娘把我娘抱在怀里。我娘的脸色是惨白的,可花姨娘的脸色比她还要惨白。
……比起我娘,她更像是失了性命的那个人。
我们都围过去,她却不准我们靠近。她边哭边骂得很凶,说我们害死了她的夫人。
她想抱着我娘的尸身离开,可她只是个弱女子,抱不了多么远。何况家丁也都拦上来,她无路可走,只能又退到正房里锁起门来。
折梅轩乱成一锅粥,小翠只能含泪把我送到别苑去。我哭到昏天黑地,几个时辰之后才听说后来的事。
——花姨娘贼得很,纵有那么些家丁堵着,她到底是逃出了宫家,但没再带走我娘的尸身。
听人说,我娘被她端端正正放在折梅轩的床上,像是安静地睡着了,但是额心、胸口、小腹被她刺出了三个血点。
起初我们也不知她使了什么邪法,后有懂道行的人说,她偷走了我娘的三魂七魄。
也许……她隻想我娘能永远留在她身边罢。
夫人。
记得你送我孕魂蚌时,我还和你说笑。
——“我要把你装进小贝壳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永远都不分开。”
为什么,竟会成真了呢。
……不,不会成真的。
我们还要念许许多多的经史子集,还要一起走过无数个朝朝暮暮,还有我许过你的高山平野,瀚海草原。我们的故事不能结束,也永远不会结束。
夫人,我就是走到海角天边,问遍这世间的神庙古刹,也一定要救活你。
……一定。
当天傍晚,我爹就醒了。
听传话的小厮说,我爹被花姨娘灌了半斤蒙汗药,生刺五六剑,又被残忍割去了要害。换做常人早就一命呜呼了,幸亏我爹修为极强,不但凭借筋脉里的内息震偏剑锋,避开了五脏六腑,伤处的血也很快凝住了。
不过,那小厮若早知后来的变故,他也不会说出那句“幸亏”了。
他说,我爹要府里所有人都去鹧鸪苑——无论男女老幼,亲疏主仆,也不知有何要事传达。
因我当时哭昏了头,小翠姐姐哄慰了好半天。当她领着我匆匆感到鹧鸪苑时,卧房的门已经从内锁住了。
听得屋里人众攘攘的,小翠姐姐也不好带我挤进去。我们便守在窗子底下,听我爹爹究竟要吩咐些什么。
众人窸窸窣窣低语了一阵,我爹爹开口道:“你们都知道了?”
许是伤势太重的缘故,他嗓音虚弱又嘶哑,但依然不减半分威严。
这话问得不明不白,众人不知要怎么应答。后来才有一老仆站出来说:“老爷莫要劳神,还是快歇下静养要紧。咱这便去请汉京最有名的医馆郎中,多开些促血生肌的良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