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节
周牵闲不住,去了秦州督察屯垦事宜。
李跃让他休息几日,交给手下人去做就可以了。
“陇右可耕可牧,臣寻些好田地,尽快种上棉花,免去边地士卒百姓之苦寒。”周牵得到棉花后,喜不自胜,仿佛又找到了新目标。
“棉花不急于一时,朕已经派校事搜寻良种,你歇息几日无妨,一别经年,难道就不想多陪陪朕?”
“臣这把老骨头一旦清闲下来,遍体生疼,陛下还是不要强人所难。”周牵笑道。
李跃知道劝不住,冲他恭恭敬敬的拱手一礼,“朕替天下百姓、大梁将士拜谢大司农。”
粮食是一切的基础,没有他十数年如一日的耕种,梁国不会这么快崛起。
周牵拱手还礼,转身去了。
王猛也要去处理政务,被李跃拦了下来,“关中已无大事,无需你操劳了,交给房旷他们足矣,春耕之后,就跟着朕一起返回洛阳,筹备北伐南征之事。”
以他的才干,留在关中算是大材小用了。
鬓间的白发提醒李跃,时间过得很快,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留给下一代为妙。
谁知道下一代会是什么形势?
李跃实在不确信自己的儿孙们是不是拓跋珪、刘裕的对手。
这两位之后,南北英雄枭雄层出不穷。
“陛下要伐晋?”王猛神色微变。
“走,你我君臣今日好生议议此事。”李跃拉着他的手返回堂中,令人煮好茶水,点上香炉。
君臣对坐。
“莫非景略还有何疑虑不成?”李跃开门见山道。
“晋室虽衰,未到灭亡之时,内有谢安,外有桓温,东有濡须,中有襄阳,西有剑阁,此皆形胜之地,且北方虽定,诸族并未归心,一旦进展不利,国威大损,必有人起兵。”
王猛说的也是实情。
李跃虽与诸族斩白马歃血为盟。
但自从司马懿搞了一个洛水之誓后,华夏的信用体系和道德体系基本上已经崩塌了。
十六国南北朝,乃至隋唐,不知道出了多少“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之事。
至于叛乱,简直是家常便饭,手上几千人马就敢称王称单于,兵马过万,直接就自称天子了。
梁国现在安定,全靠赫赫武功撑着。
而一旦军事上遭遇大挫折,必然镇不住国中的野心勃勃之辈。
“景略之言有理,朕并非要如孝武皇帝一般数十万人大举征伐,而是逐步蚕食。”李跃不会傻到像苻坚一般弄出八十万大军孤注一掷。
南征的风险的确极大,前面还有曹操赤壁惨败,曹真曹爽父子皆败,曹仁濡须之败,曹休石亭之败,司马昭东关之败……
“敢问陛下,如何蚕食?”王猛端起茶,啜了一口。
“先北后南,将洛阳中军撒出去,凉、朔、代、幽、辽及西域都护府、诸路小股兵力齐进,掳其百姓,焚其草场,寻其主力,然后以精骑突击之,不出数年,代国可灭,漠北可定也。”
黑云军中有不少乌桓鲜卑人,熟悉草原形势,配上梁国的装备,两万精骑就能大破代国。
若是慕容垂、高云、徐成、张蚝、吕光这些重将领兵,一万精骑就能取得重大战果。
以拓跋什翼健的家底,能经受几次打击?
平定西域后,李跃也能将精力投入漠北。
而且小股兵力以掳掠为主,所得青壮、财货、牲畜能覆盖出兵的粮草损失,将士们也有足够的经济动力驱动。
“此策可行。”王猛点头。
如今梁国强盛,不去攻打代国,等拓跋什翼健强盛起来,肯定会攻打梁国。
这是草原中原的地缘宿命。
“剿灭代国后,中军精锐一部分陈于合肥,一部陈于汉中,佯攻濡须、剑阁,然后以数万精锐猛攻襄阳,吞并荆州,将晋室一刀两段,然后西并巴蜀,效法王濬楼船下江东,一统天下。”
李跃慷慨激昂道。
不仅是自己和王猛年纪渐大,黑云精锐们的年纪也在增长。
这一代的猛人们退役后,下一代战力下滑是必然。
冷兵器时代,斗志、韧性,以及厮杀的渴望,才是一支军队的核心。
就像历史上的辽、金、元、清一样,开国时生猛无比,砍天砍地,几十年之后,不到三代就逐渐拉垮。
王猛沉默起来,似乎在思索其中利弊。
李跃继续道:“至于国中诸族,大可借南征,以他们为前驱,去试试晋人的刀锋!”
苻坚的淝水之败,一大关键原因就是让自己嫡系上,鲜卑人、羌人在一旁看热闹……核心部众遭受重创后,也就压不住其他部族了。
李跃则反其道而行之。
当然,还有另外一层李跃没说,如果将来攻破江东,这些部族也会是一把利刃,给江东士族豪强剃个头。
此间没有外人,李跃也就不再装宽仁大度。
人不狠,站不稳。
尤其是这个时代,身为皇帝,腹黑之学还是要懂一些。
当年曹魏也没少用这招,梁习为并州刺史时,强征诸部替曹魏征战四方,并将他们的家眷送入邺城为质。
这一段记载在三国志魏书中:前后送邺凡数万口,其不从命者,兴兵致讨,斩首千数,降附者万计。单于恭顺,名王稽颡,部曲服事供职,同于编户。边境肃清,百姓布野,勤劝农桑,令行禁止。
汉魏的士人跟两晋的士人判若云泥。
一边是虎狼,一边是羔羊。
司马家篡夺曹魏后,基本没有外患,鲜卑、匈奴、乌桓、羌氐都心甘情愿的当狗,可惜这帮盘踞在朝堂上,自诩风流的食肉者们玩崩了……
“哈哈哈,原来陛下早有定计,只是来知会臣一声。”王猛笑道。
“这些年大梁扫灭诸国,驱除胡虏,大兴儒道,已为天下正统,晋室最大的依仗,去了六成,朕徐徐伐之,先破荆襄,再取巴蜀,然后顺江而下,一鼓荡平江东,朕之夙愿,便是恢复华夏,一统天下,景略当助朕一臂之力也!”
长痛不如短痛。
风险固然有,但不能因为有风险就放弃一统天下了。
梁国不是历史上的前秦,李跃没有对夷狄掉以轻心,而且大梁是华夏正统,与氐人建立的前秦有本质区别。
“臣,领命!”王猛拱手。
请辞
王猛调入中枢,为了给朝中诸臣一个适应期,李跃恢复王猛司隶校尉之职,领尚书仆射,加散骑常侍。
提拔房旷为雍州刺史。
一直等待春耕结束,李跃和王猛返回洛阳。
近一年不见,李俭气度越发沉稳自信,权力是一个男人信心的来源。
常炜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又要顾着西面,又要辅佐太子,坐镇国中,压力之大,事务之繁琐,可想而知。
王猛擢升尚书仆射,释放了一个清晰的讯号。
一见面,还没寒暄几句,常炜就开始请辞,“陛下此次西征,臣可谓心力交瘁,总算内外安宁,如今陛下回返,臣也该歇一歇了。”
语气颇为诚恳。
不知不觉,李跃也即将迈入不惑的年纪,而常炜已年近花甲。
“朕才回来,令君便要请辞?传将出去,岂非天下人笑朕忘恩负义?”李跃极力挽留。
原本的构想中,一味猛药,还需一味温药调和,常炜镇之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