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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节

 

“正是。”

“奏报呢?给朕看看。”

朱棣脸色凝重。

丘福将奏报奉上。

朱棣打开,低头一看,便见这奏报上写着:“奉天翊卫宣力武臣、京营都指挥使同知张辅奏曰:臣奉旨至成山卫,整肃军马,半月有余,至本月十三子夜,突闻水寨之外,金子鼓齐鸣,当下率人杀贼,贼势甚大,舰船数十艘,带甲千人,连夜袭营,臣与诸将士厮杀一夜,其中成山卫指挥张宽,亲临敌阵,冲散贼人数股,阵斩十三贼,贼子甚为凶顽,不肯散去。至拂晓方止。”

朱棣看罢,倒吸一口凉气。

他没想到,海上竟会处出现大股的敌人,这和从前的海贼袭击完全不同。

朱棣继续看下去:“是日,臣与指挥张宽点验,击沉贼船二十三艘,缴获十一艘,多为倭船,毙贼七百四十余,俘获八十三十九人,又获些许粮草,金银。据臣等拷问,方知此贼为东海凶寇,纵横海上数年,来自倭岛,曾袭朝鲜国数州县,朝鲜国上下,深受其害,被其斩杀俘获之朝鲜国军民数百,掠粮无数,此番兵精粮足,欲图成山卫,进而一鼓作气,袭掠我大明成山卫周遭数州,幸赖陛下圣明,下旨命臣整肃军马,日夜提防,如若不然……几为贼子所趁,也赖成山卫自指挥张宽以下诸将士,闻贼而喜,奋不顾身……”

朱棣越看越觉得匪夷所思:“海上之贼……海上之贼……他娘的,这些海贼,已到这样猖狂的地步了吗?”

朱棣久在北平一线,对于海贼并没有太强的认识。

或者说,这满朝上下,其实对此都没有太多的在意。

此时,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目光落在了张安世的身上。

他道:“你们可知道,这奏疏上头说了什么吗?”

丘福道:“还请陛下示下。”

朱高煦也急了,连忙道:“父皇,竟有贼子敢犯我大明海疆,儿臣……儿臣可率兵马。”

朱棣摆摆手:“不必你啦。”

“父皇,儿臣……”

朱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朱高煦,道:“这些海贼,已然被一网打尽,尽数斩杀。此战,杀贼近千人,俘贼亦有近千,还缴获了不少的钱粮。”

朱高煦听罢,心里略略有些失望,只好强笑道:“张辅的本事也不小,他此番倒立下了大功。”

“是张辅之功吗?”朱棣眼睛落在了朱高煦处:“海上的海贼,和大漠中的敌人不同,大漠的敌人,难就难在与他们硬碰硬。而海上的敌人,往往人数不多,可他们总能随时在我大明薄弱的海防线上袭扰,因此,要克敌制胜,最难的不是能打败他们,而是能否制敌先机!”

首功

“所以,在朕看来,这张辅的功劳,并不算大。他与卫指挥张宽虽有杀敌的功劳,这首功却不是他们。”

朱高煦好像懂了,便喜滋滋地道:“那么这首功当然是父皇了,父皇料敌先机,自然也是父皇命张辅先行去整肃兵马,父皇料事如神,儿臣钦佩得不得了。”

丘福几个则是像看二傻子一样看朱高煦。

尤其是丘福,他甚至觉得自己向陛下请求放汉王出来是错误的,汉王殿下还是乖乖圈在汉王府里比较好,至少安全。

以至于丘福甚至在想,当初靖难的时候,汉王是何等的睿智,沙场之上,他用兵历来恰当,冲锋陷阵起来,往往以命相搏。

可现在……似乎局势变了,如今这天下,似乎再没有汉王的用武之地了。

追根问底,是汉王太急了,他急于想要表现自己,急于想要证明自己,恰恰是这等不合时宜的急躁,可能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可在其他人眼里,却多少有贪功冒进的意思。

朱棣听罢,凝视着朱高煦:“是朕料事如神?”

“难道不是吗?”朱高煦反问。

“可是朕之所以命张辅往成山卫,是因为张安世的提醒。”

朱高煦的笑容,在此刻逐渐消失。

他脑子有点懵,回头看一眼张安世,张安世则谦虚的回以一个抱歉的微笑。

朱高煦脸色已如猪肝一般,他极想再说一点什么,化解眼下的尴尬,可很多话到了嘴边,竟无法出口,只觉得……有一种好像有力也无处伸的感觉。

朱棣道:“料事如神的乃是张安世啊。”

朱高煦道:“是……是……”

朱棣道:“他小小年纪,有此见识,这是朕想不到啊,张安世……”

“臣在。”

朱棣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你是如何知道,这成山卫可能有失?”

张安世道:“这……臣闲来无事,发现……发现……朝鲜国曾有奏报,说是有大伙的贼子袭击了他们的全罗道一带,这伙贼子人数众多,甚为凶残,竟能攻破州城,臣……臣就在想,这样大规模的海贼,必然欲壑难填,海贼的规模越大,所需的给养越多,朝鲜国未必能满足他们的胃口,所以臣以为……他们此番洗劫之后,下一次,厉兵秣马,必然会选择更富庶的地方,满足他们的胃口。”

张安世继续道:“而山东诸卫的所在,恰好距离他们袭掠的地方最近,且最为富庶,大明在山东一线,驻扎了成山卫、登州卫、莱州卫,此三卫之中,成山卫的规模最小,力量最是薄弱,所以最容易遭受海贼的袭击,臣依此作为判断,认为成山卫受袭的时候最是可能。而倭寇要东来,最好的方法是借助海上的风向,这两月,恰恰是倭寇行动的最佳时机,当然……臣也只是借此……胡乱做出的判断,信口雌黄,谁晓得,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都督们听罢,面面相觑。

最怕的,就是功臣谦虚,你都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俺们还怎么活,大气一点,你吹嘘一下嘛。

朱棣听罢,不由皱眉,陷入深思,他走了几步,又驻足,似乎在细嚼慢咽着张安世的话。

“从一封自朝鲜国来的消息,便可如此的精准做出判断,而从事后看来,确实是料敌先机,张安世,你没学过兵法?”

张安世回答道:“学过一些。”

朱棣动容。

何止是朱棣,其他几个都督也不由得动容。

这家伙还真学过?

倘若学过的话,那么教授他兵法的人,岂不是更为厉害?这至少应当是韩信一般的人物吧。

朱棣眼里炙热,于是忍不住道:“教授你兵法之人是谁?朕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般人物。”

张安世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君臣们开始相互对望,彼此猜疑着这殿中到底是谁偷偷给张安世开了小灶。

“你是说……”朱棣皱眉:“他娘的,能不能有屁就放,小小年纪,竟敢跟朕玩心眼。”

张安世道:“臣是从陛下身上学来的兵法啊。”

“……”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了朱棣。

朱棣也懵了。

张安世道:“臣自结识了陛下,时常聆听陛下的教诲,可能陛下有时只是脱口而出的话,臣都记着呢,回去之后,臣便再三咀嚼,细细体会陛下话中的深意,这很多事啊,就怕琢磨,臣这一琢磨,越发觉得陛下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精妙无比,值得细细学习。”

“臣在陛下的身边,所学的何止是兵法,还有陛下心系苍生百姓的仁厚之心,哎呀,这要举的事例,可谓是数不胜数,臣都数不过来了。只是臣还愚钝,有些地方,尚过于深奥,无法体会,只学了一些皮毛,还请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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