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2节
自然,信件和包裹,也要提早进行分类。
夏瑄这时候,倒是极认真地看起来,大抵明白了这驿卒的每日工作,他不由道:“我明白了,要做这个……却也不容易,若是不能对平潭上上下下了解通透,只怕什么事也干不成。”
邓达立即点头道:“这是自然,不只如此,人送了东西去,还要和人熟络。你要知道,你游走乡间,而乡民毕竟对外人排斥……若是不能得到他们的关照,是很难像我这般自在穿梭的。”
夏瑄皱眉起来:“可怎么和他们熟络呢?”
“这个轻易……”邓达笑了,道:“只要本份做好手头上的事,大家自然也就和你熟络了。这书信投递传达,对他们是极有利的事,总会有人有家里在外,亦或者有女儿远嫁,甚或有妇人嫁至本乡本土。只要人还有念想,咱们干的事,对他们而言,就相当于令他们得以一享亲情,了却不少念想,他们自会敬重你,视你做自家人,你哪怕是在各村里,随意走街串户,他们也肯殷勤招待,绝不疑你为非作歹。”
夏瑄忙是记下,他觉得邓达说的过于简单,却又觉得好像这事偏又不简单。
邓达此时突的道:“实不瞒你,我从前,也并非没有遇到过歹人。”
“啊……这……”夏瑄惊得瞪大了眼睛。
邓达却是轻描淡写地道:“是三个盗匪,起初劫了我,我心里也畏惧极了,就差尿裤裆呢,可谁曾想,对方晓得我是驿卒,竟也只说……是送信的,不敢强留,我给他们留了十几文买路钱,便走了。”
夏瑄不由感叹道:“不曾想竟是义匪。”
邓达却淡淡地道:“但凡为匪,何来义匪和凶神恶煞的匪徒之分?若是遇到了别人,十之八九,他们要手起刀落,直接杀人掠财了。只不过他们也晓得,驿站失了人,必要四处寻访,到时要对他们大肆搜捕。”
“这其次嘛,这些盗匪,之所以可以横行,自是因为有人藏匿或者对他们知情不报,倘若我不明不白死在了他们的手里,此事传到十里八乡,他们到时必要遭人痛恨,倘若有许多人检举他们的踪迹,他们也就无所遁形了。”
夏瑄听罢,忙不迭的点头,他陡然觉得,今日这一趟,比之自己一辈子学到的都要多。
从疍民,到匪徒,再到那代其读书信的老妪,这一张张的面孔,一个个活生生,却又各异的人,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教他记忆深刻,好像一下镌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喃喃道:“那个疍民看邸报的,叫吴二,还有那个有个儿子在外,经常传书信的,是叫周刘氏;还有在蕉前里遇到的那个里长,非要拉扯着他们吃顿便饭的叫……”
邓达看着夏瑄的样子,忍不住爽朗地笑了起来,边道:“不必去记,走几趟,便记牢了。明日咱们得去另一处地方……”
夏瑄颔首。
回到了驿站,这一次回来的较早,这驿站里头,空荡荡的,只有门子在那抓着一只鸡,扑哧扑哧的举着菜刀要杀。
邓达将两尾鱼送去,教那门子今夜宰杀炖汤吃。
一面便开始重新整理他的邮包。
夏瑄无处可去,只好过去帮衬,可一个邮包里,突的……掉出了一本厚厚的簿子来,夏瑄下意识地弯腰,要捡起来。
谁晓得,这捡起的时候,随手一翻,却见里头,竟是密密麻麻的记录。
姓名……
编号……
所在村里……
家中亲眷……
户主年龄……
特征……
籍贯……
夏瑄一愣,低头一看,这簿子里,密密麻麻的,都是用纤细的炭笔所书,当下,夏瑄道:“邓长吏,这是什么……”
邓达一见,忙将这簿子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捧着,道:“哎呀……这可是宝贝,是咱们邮政司的重中之重,这可事关到今岁的绩效评优……”
他小心地揩拭着灰尘,便又道:“这些,暂时也和你说不清,待会儿,你去看新的条例章程便晓得了,依我看,驿丞他老人家不该今日就让你跟我出来跑的,该在公房里先收发一下公文,熟悉了咱们邮政司的章程,再出来走动就适合。”
他说着,将簿子小心地又塞回了邮包,脸上露出了放心的神色。
报功
或许是一日下来,接收到的讯息过多的缘故。
当夜,在这异乡的驿站里,夏瑄横竖有些睡不着。
脑海里所浮想的东西,竟和自己自幼所见所闻全然不同。
此时他不由得又想起一个人来。
邓长吏。
这邓长吏的生平,其实夏瑄一概不知。
可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应该并非是寻常的山野之人。
只是……话虽如此,他又不像一个纯粹的读书人。
就好像一个……被人强行揉搓在一起的怪胎一样,既有读书人的一面,却又与那些所见的百姓,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邓长吏给他的印象颇好。
或者说……处于驿站这个环境,整个驿站,好像都是这样的氛围,许多人可能性格有所不同,可所表现出来的气质,大抵也如邓长吏一般。
也不知是不是一日下来的耳濡目染,本有些想要打退堂鼓的夏瑄,却决心继续坚持下来。
说也奇怪,氛围对于人的影响,就是如此。
似邓长吏这样“古怪”的人,若是在以往夏瑄的交友圈里,定是会被大家一起嘲笑滑稽可笑。
可在这里,却仿佛一切这样的自然,哪怕是夏瑄自己,竟反而有了一丝丝的敬意。
次日,依旧还是继续带着邮包送信。
这一次去的地方又不同,似乎觉得夏瑄对于邮政司的章程不甚了解,所以沿途,邓达着重说了一些。
他们今日所行的,乃是崎岖的山路,大明的官道,只供应大城与省城和京城的连接,其余的道路,大抵都是人走出来的。
甚至你可以凭借着走出来的这些路的宽广以及泥土的夯实程度,甚或者是野草的生长情况,大抵能判断出前方的人口数目。
邓达性子倒是豁达,此时道:“你别看每日这样行走甚是枯燥,可走的久了,却也有许多有趣的地方……以往平潭不过是闻所未闻的地方,这样的偏乡,实在不值一提,可你能想象,这里似你我这样,几日下来都未能走完吗?又能想象,这里有这么多的各色百姓?”
顿了顿,邓达带着几分感慨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可能你我读书未必及得上别人,可在此,行万里路,却能做到。”
夏瑄也开始谈性渐浓起来。
二人各自草草谈及自己的际遇,当然,也只是浅谈即止,夏瑄不敢谈自己的父亲夏原吉,其实昨日的时候,夏瑄觉得自己浑身筋骨疼痛难忍,尤其是双腿,回到驿站时就好像灌铅一样,可今日……竟稍好了一些。
却又见邓达步履如飞,不由得自叹不如。
而在此时的京城,却已是渐渐入冬了。
天色渐寒,即使一点微风,也显得寒风刺骨,文渊阁里,不由得升腾起了一个个炭盆,有着热气,总算令人好受了许多。
其实当初营建新的文渊阁时,张安世是想过直接给这文渊阁建一条地龙的,也就是在这建筑之下掏空,而后每到冬日烧炭,其原理大抵和后世的地暖差不多。
只不过……这地龙,在大明也只有历史上搬到了北京之后,才建设出来,被人称之为暖阁。
问题是,张安世要是在